兩個人睡熱。
作息不一樣。
我喜歡一個人睡。
拒絕的話在舌尖打著轉兒,最終也沒說出口,宣和的視線就落在那玉枕上,輕輕點了點頭。
謝淳臉上便顯出分明的笑意來,嘴角上揚著,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一閃而過。
宣和第一次發現,謝淳臉上居然有酒窩,雖然隻有左邊,雖然消失地比出現地快,也足夠他新奇的了。
謝淳的這性子,配上酒窩二字本身就透著些反差。
他伸出手,食指輕輕戳向方才露出酒窩的地方,隻是還沒有碰到謝淳就抓住了他的手,宣和便轉而去看他的眼睛,眼神交錯間,謝淳低低喊了一聲:“阿和。”
宣和的手腕被謝淳為握在手中,他也不急,反倒是看著謝淳說:“再笑一個。”
這大概是謝淳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即便這話出自宣和之口,他一時間也沒有反應過來。
宣和重複了一遍:“再笑一個。”
謝淳卻反而繃著臉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宣和等了一會見他遲遲沒有反應,便有些不耐煩了。
“算……”話還沒說完就見謝淳再次揚起嘴角,左側臉頰上,小酒窩若隱若現,宣和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什麼擊中了。
真要說,這覺有點像白棋在他脖子上蹭他下巴的時候,那種毛茸茸的觸感帶來的滿足歡愉。
謝淳不知什麼時候鬆了手,沒了束縛,宣和就又不安分起來,曲起餘下的手指,用食指輕輕戳了戳那淺淺的,盛不下多少笑意便要溢出的酒窩。
謝淳大約是不習慣笑的,宣和一觸碰,那淺淺的酒窩就消失了。不知不覺他們靠得有些近了,宣和抬眼,見謝淳正垂著眼看他。
宣和不知道,方才,他自己也是笑著的。
暖色的燭光之下,視線相觸,空氣也漸漸濃稠起來。宣和想到移開視線,偏偏謝淳眼中仿佛有什麼魔力一般,緊緊吸引著他。
謝淳略略低頭,他們離得更近了,呼吸仿佛也交融在一處。
宣和的手原本自然地搭在謝淳肩上,現在又被他抓住了,宣和開始緊張起來,他想做什麼?
謝淳帶著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臉上,就像方才宣和做的那樣,低聲問:“阿和喜歡?”
他的嗓音低沉到近乎嘶啞,宣和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他開始有點慌了。
宣和想要掙開他的束縛,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腰間多了一隻手,緊緊箍著他:“放開。”
謝淳沒有放,反而將他往懷中帶了帶,又問了一遍:“阿和喜歡。”
這一次他沒了略微上揚的尾音,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答。
“不喜歡……你給我鬆開。”
謝淳仍舊沒有鬆開:“假話。”
宣和要被他氣笑了:“謝淳!”
謝淳堵了他的嘴。
宣和:“……”
他終於覺出點不對來,他嘗到酒味了,喘著氣問:“你喝酒了?”
謝淳悶悶地應了一聲,宣和有點新奇,莫非是喝醉了?他還沒見過謝淳喝醉的樣子。隨即又反應過來,謝淳身上幾乎沒有酒味,即便喝了也喝不了多少,怎麼可能醉。
倒是他自己,麵紅耳熱,比起謝淳,更像那個喝多的。
謝淳今天是真的很高興,伏在他肩上,竟又笑了起來,這次宣和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清晰地聽到了他的笑聲。
沒脾氣了。
過了一會兒,宣和也笑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大概是因為謝淳像個傻子。
謝淳早就下旨,今年不建夏涼宮,他們就在養心殿後殿住下。
原先他們也不是沒有一起睡過,但偶爾同床,與日日共枕是兩個概念。
很快宣和就覺出點問題了,他又不是攝政王,並不需要日日都去朝議,就沒見哪個王爺每日都到的。
這樣一來,絕大部分時候謝淳都起得比他早,他若事多,晚上睡得也比宣和晚。
總得來說,他們的作息十分不和諧。
一場睡眠被人攪醒兩次,幾天下來宣和就有些不樂意了。
他未明言,謝淳卻知曉他的不快,乾脆在外間榻上睡了,原本內室也是有榻的,宣和覺得無用便撤了。隔著些距離,宣和自然不會再被吵醒。
這裡雖然是養心殿,前頭伺候的是李公公,但後頭卻交給了王公公。
眼見著皇上在外間榻上睡了兩日,他心都懸起來了,偏偏殿下一無所知。
他同李公公朱公公不一樣,他們尊的都是陛下,他心中卻將秦王也當作了主子。雷霆雨皆是君恩,濃情蜜意之時做什麼都甘願,隻怕將來色衰愛弛,秋後算賬。
他苦著臉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宣和卻覺出些不對來,床上睡沒睡過人其實是很明顯的,隻要稍加留意就能分辨出來,第一天他是沒多想,第二天就注意到不對了。
第三天謝淳仍舊在前殿遲遲未歸,後殿的燈火也一直亮著,謝淳處理完政務走到後殿時就見中堂正位上宣和斜斜坐著,胳膊撐在扶手上,支著腦袋昏昏欲睡。
“還未睡?”
宣和聞言打了個嗬欠,懶洋洋地說:“我看看陛下睡哪。”
他也說不明白自己在糾結什麼,按理說謝淳不打擾他他應該高興才對,怎麼知道他在外頭榻上睡的時候就那麼不是滋味呢?
他告訴自己,今時不同往日,有些分寸才是應該的。
但他心底分明知道不是那麼回事,那種不大好受的滋味,大約叫心疼。
終於和謝淳一起躺下的時候,宣和後知後覺,好像有哪裡不對,他是不是被謝淳算計了?
苦肉計使到他頭上來了,但是苦肉計這玩意向來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到底是他心軟了。
黑暗中,宣和輕哼一聲,翻了個白眼,在心底罵了幾句,到底是沒有計較。
索性夏日到了,晝長夜短,早起晚睡也不是什麼難事,午後若是困了,小憩片刻也無妨。
夏日的雨仍舊是一場接一場,一下起來便是氣勢滂沱,好歹不再是連綿不絕,偶爾也能見著幾日太陽。
城中柴、碳的價格回降了一些。
一場接一場的雨中,宣和的生辰到了,謝淳不過比他晚上一日。
這一年的生辰,對於他們而言都有些特殊,這是謝淳這是謝淳登基之後的第一個生辰,也是宣和二十歲生辰,尋常人家二十及冠,這時候才開始束冠,也有一些因為有了功名,或者像宣和一樣要襲爵的,提早行了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