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嗤笑一聲,不以為然:“那也是我的事,與你何乾?”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謝潤倒是替謝淳說了句話:“他比你長情,畢竟論薄涼,這世上也沒幾個人能勝過三哥你。”
謝潤已經收拾好了情緒,宣和這樣說他,他也不惱,反問道:“是長情還是執念?”
“執念也好,長情也罷,左右能叫他記掛著便是我的能耐。”
謝潤愣了愣,他最初以為宣和是被迫的,宣和那樣的性子,若是被迫,定然是要記恨的,他才會這樣篤定宣和會站在他這一邊。
今夜宣和上門,他才知道自己錯了,宣和對謝淳有情,才會這般護著他。
但現在看來,或許他又錯了。
宣和未必無情,隻是也算不得多深情,至少不是情根深種,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的,他們二人之間宣和才是主導者。
這樣一來他今日上門的原因也就顯而易見了,謝潤暗道失算。
不知為何,他心緒反而平靜下來,大約是因為謝淳雖贏了他,卻沒贏過宣和。
“是我疏忽,我自去向娘娘請罪。”
宣和不是旁人,彆人會顧忌顏麵,顧忌身份,他不會,他是真的會撕破臉,眼下既然認定了是他做的,即便不是他也隻能暫且認下,道個歉,勉強達成和解。
第二日謝潤依言去寧壽宮磕頭上香,一出來就被守在外頭的太監帶到了養心殿。
從養心殿出來他還有些恍惚,親王無召不得離京,身份越高,限製越多,尤其是他們這種曾經同為皇位繼承人的,多半是要受皇帝忌憚的。
得帝王重用兄弟不是沒有,多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和謝淳顯然不是,但現在,謝淳敢給他放權叫他出京,不知該說是知人善任還是自信他先不起什麼水花。
不止是他,老六如今也還在工部,謝淳登基以來,老大也做了不少事,不止是他們宗室之中能做事的謝淳似乎都願意給機會。
雖然都隻是臨時的外派沒有具體的官職,也算是一個信號。
從武帝開始,皇帝對宗室都是打壓的態度,謝淳這不能說是多支持,隻是看他用的人,也沒有再刻意打壓了,倒是有點不論出身的意思在。
這些宗室子弟最大的好處就是身份夠高,派出京去多少讓人忌憚些,做起事來也方便。
謝潤思索了一番,不得不承認,謝淳比他要大膽許多。
也不得不承認,老七才是最像先帝的人,於情之一字,亦是如此,想想當年的貴妃,再想想如今的宣和,謝潤搖了搖頭,謝淳將來怕是要慈寧宮宗室過繼皇子了。
四月,太後送入殯宮,宣和終於問了一聲:“娘娘是如何走的?”
青鸞早知道他會問,輕聲道:“用了無憂。”
宣和想,這中的毒藥,名字都很好聽,無憂,人都不在了自然無憂。沒有什麼毒藥是全然沒有痛苦的,無憂大約算是最平和的一種。
沒有受太多苦。
青鸞說完便跪在地上等候發落,宣和卻擺擺手叫她起來,沒有追究。
宮妃自儘不知道多少人要陪葬,這還是太後。
也正因為是太後,誰都知道這是她自己的意思,追究起來也沒什麼意義。
想明白了之後,宣和比誰都通透,該做什麼做什麼,白天大多在宮外,大部分時間在戶部,偶爾去各家鋪子上轉一轉。
宋、鮑二人都叫他派出去了,京中便隻有他自己多看顧。
宣和到綰花樓時沒有刻意知會,隻是入了樓中,所有人都向他打招呼,兩位還在堂中的客人見了他更是神情微妙,宣和一頭霧水,見了蘇婉清才知是什麼事。
蘇婉清前頭被召入宮的消息不知怎麼的傳開了,眾人都知道她是清倌,但那是皇帝啊,皇帝找個青樓女子入宮難不成也是聊天聽曲兒的嗎?
原本都說蘇婉清是他沈宣和的人,因而不接外客,至於為什麼要將外室養在青樓,大概是王爺的癖好與眾不同吧。
如今這情況,見了宣和可不是要瞧瞧他頭上是不是長了草麼。
蘇婉清小心打量著他的神情,這些流言一直都在,從前是無礙的如今卻……她在風月場中走了這麼多年,自然看得出陛下同王爺的關係,她也怕被牽連。
宣和寬慰她:“無妨。”
蘇婉清鬆了口氣,宣和又說:“你若有了心上人,記得告訴我,不論是誰,我都叫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蘇婉清笑著向他道謝。
今年沒什麼雨,春夏交接之際便一日熱過一日,各地果真都出現了旱情,好在早有準備,倒還應付得過去,近來朝中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說來算是皇帝的家事,選秀。
各地采女都已經陸續進京了。
選秀未必是給皇帝選妃,先帝就多年沒有納新人,最後兩次大選都是用來給宗室子弟賜婚順便選宮女的。
謝淳還未立後,孝期又還未過,選妃也不像樣,因而朝中關注這事不是為了謝淳的後宮,而是為了這主持的人。
朝中都在猜會落到哪位太妃的頭上,宣和也是這麼以為的。
隻是後宮與前朝向來是息息相關的,謝淳無意通過先帝的妃嬪去給某一家臉麵,所以他找了長公主來。
長公主雷厲風行的,在宮中住了半個月就把這事辦妥了,主要是宮中進出人的事,給宗室子指婚自有謝淳去操心。
長公主在時,宣和過去瞧了瞧,長公主總要出宮,宮中總要有人管這些。
這事說白了也就是人事變動,但實在是瑣碎得很,宣和還是更願意關心前朝之事,想來想去就叫謝淳指了青鸞做中宮女官。
正四品的鸞儀使,掌管後宮諸事。
反正有他在一日,謝淳就不會成親,謝淳如何想的暫且不提,他一定不會允許。
到了五月中,天更熱了。
宣和整日悶悶的,不愛動,也不出宮了,鑽了戶部排班的空子,日日在宮中輪值。養心殿裡的冰沒有斷過,宣和便整日窩在室內,隻在夜間有風時出去走走。
謝淳見他如此便說要去行宮避暑。
天子出行,不是小事,朝中必然要商議一番,這話一提,言官就先有意見了,百姓都在遭難,身為天子怎麼能享樂。
言官一反駁,宣和也有意見了,謝淳在宮中呆著,他也得陪著,宮中有不能給他修個水簾洞出來,今年還比往年熱,這酷暑實在難熬。
“皇上後宮無人,素日裡又節儉,不知省了多大的開銷,如今不過是去行宮住上幾日,避避暑氣,算什麼享樂。”
都知道秦王代表皇帝,秦王都說話了,這事就定下了,言官是例行勸誡,又不是找死,說過就好,當下便默然無聲。
可以出去度個假,宣和總算提起一點勁兒,盤算著找個地方遊泳去。
這行宮就在京城,說是行宮,不如說是彆莊,是皇帝的私產,帶著許多良田。先帝隻在春耕時過去。
這裡雖小,卻也是行宮,總管是有品級的太監,一月前得了旨,修建一處環水的院落便知機遇要到了。
緊著這一月搜羅了不少身價清白的美人調/教著。
因而宣和一到便覺出些不對來,這行宮看著不起眼,怎麼裡麵的宮女個個都姿容出眾,比皇宮裡頭還好看些。
宮中自然也有漂亮的,隻是重利頭規矩重,再好看的見了主子都要他低著頭,宣和極少注意到她們的容貌。
而這行宮中的……
宣和一眼掃去,正好對上了一雙小鹿般的眼睛,似乎是受了驚嚇,低這頭怯怯的不敢再看他,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頸,微微顫抖著,惶然無助。
男人大概都會喜歡,但宣和不喜歡。
她們的目標是謝淳,他怎麼會喜歡。
宣和沒有收回視線,仍是盯著跪在地上的宮女們看,發現她們不但容貌好,身段也好,他要再看不出來是什麼意思就成傻子了。
謝淳自然也發現了,他身邊根本就沒有宮女伺候,養心殿僅有的四個宮女都是伺候宣和起居的。
哪個不是低眉順眼手腳利落的。
眼前這些,不像是伺候人的,倒像是暖床的。
抬眼就見宣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皇上好福氣。”
謝淳臉色不變,喊了一聲王富貴。
王富貴鬆了口氣,他倒不擔心皇上會收下這些人,就怕他不近女色也無所謂什麼人伺候將這些人留下了。
倒是他多慮了,陛下這般看重秦王,自然不會叫他受半點委屈。
他帶著這些宮女退出門外,心中想著,聽說這行宮的管事太監是與朱公公當年拜的是一個師傅,怎麼瞧著,關係似乎並不和睦?
不然也不會這樣自作聰明。
王公公琢磨著該如何敲打這位同僚,一邊安排人去伺候兩位主子。
他們一出去,宣和就站起來了,準備出去走走,沒走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阿和。”
宣和喉結滾動,微微偏了頭,抓住他的手:“做什麼?”
“我隻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