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李靈運麵無表情地說,“我還挺喜歡的,聞起來像個橘子。”他忽然抬起頭,向來冷硬的表情帶了幾分調侃,“畢竟我們不小了。”
方何呆愣愣看著李靈運的眼睛。
他心說這小子上輩子是美杜莎吧,要不怎麼看一眼自己的身體就會變成石膏像,動彈不得了?
他眼睜睜看著李靈運把手伸過來,叉走了他的牛排。
“乾什麼?”方何回過神。
“試一下人類的食物。”
“……怎麼樣?”
李靈運慢條斯理品嘗了一會。
“不如鳥食。”他最終說。
方何和李靈運都喝了點啤酒,雖然方何沒有醉,但話也變得比平時密了點。
大部分時間,都是方何絮絮叨叨地講,李靈運悶頭吃。嘴巴空閒的時候,也會大發慈悲敷衍他幾聲。
方何話說到一半,餐廳裡突然響起熱烈的掌聲。兩人抬起頭,發現是個一襲紅裙的長卷發美女,攏了攏裙擺坐在角落的鋼琴前。
“這裡偶爾會有鋼琴表演。”方何解釋說。
話音未落,餐廳裡就響起了爵士輕快悠揚的曲調,質感如奶油般順滑。美女沉浸其中,十根漂亮的手指在琴鍵上翻飛,優雅至極。
就在所有人都沉醉其中的時候,李靈運突然輕聲問:“你以前不是也彈鋼琴嗎?為什麼新家沒有鋼琴?”
方何愣了下,下意識回答道:“因為我不喜歡彈鋼琴。”
“你彈得不錯。”
“那家夥逼我練的,他是古典音樂發燒友。我練不好就會打我,不讓我吃飯,我的手指都被尺子打腫了,拿不住筷子……”
方何的聲音慢慢收緊。
那家夥……
父親……
恍惚間他的耳朵被消了音,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共同的父親”突然橫亙在兩人之間,如此突兀又矚目,像房間裡的大象。他想到自己小時候,每當自己不認真練鋼琴,那家夥就會用尺子打他的手。
他想到那家夥帶自己去遊樂場,想到他給自己買新出的樂高模型,想到他說自己是他唯一的何何……最後,想到他把自己和媽媽趕出家門。
那麼冷的天,那麼深的夜。
方何無法控製地心跳加快,胸腔裡像是被扔了一把火,燒掉了之前所有的粉飾太平。
李靈運察覺到方何有點不對勁,皺著眉喊了聲他的名字:
“方何?”
方何突然看著舞台中央的鋼琴問:“和你媽結婚後,他也會……逼你練鋼琴嗎?”
李靈運這才反應過來,輕輕歎了口氣,“方何……”
方何知道自己不該再問了,他會毀掉這頓晚飯。可他突然控製不住,他自虐般問道:
“他和你媽生的孩子,他會逼他(她)練鋼琴嗎?”
“方何。”李靈運加重了語氣。
方何像是被卡住嗓子,垂著頭足足沉默了七八秒,然後站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方何回來後冷靜了很多,眼圈卻有點泛紅。他繼續吃飯,與李靈運聊天,但氣氛與之前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用餐完畢後,兩人披上外套,離開餐廳。因為外灘附近實在不方便停車,所以他們打車來的。
一路上,方何沒有多說話。腦袋靠在窗戶上,感受著出租車顫顫巍巍的震動,震得頭皮發麻。
周末晚上的道路很擁堵,在離家還僅剩五分鐘的時候堵了車。這一堵,就是二十分鐘不見動彈。
窗外雨勢漸大,將這座都市的繁華洗刷得淋漓儘致。五光十色的霓虹穿透迷霧,明暗交織。就像是《百年孤獨》裡的那場雨,“下了四年十一個月零兩天。”
“走嗎?”李靈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