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滿身是血的李靈運?
過去和現在,一幕幕在方何腦海裡翻騰不息。海嘯般的疲憊感席卷了方何,他像是被打翻的船,一點點下墜,在海底摔得四分五裂。
胃液稀稀拉拉順著方何的嘴角嘔出來,空氣中立刻泛起酸味,像是放了一個月的腐爛水果。
李靈運這才終於回過神來。
方何蘇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窗外是一片昏暗的天色,夕陽的餘暉在遠處蒼穹的邊際掙紮,最後一絲暖意在黑暗中漸漸消逝。
他感覺身體沉重無力,就像被厚重的霧氣所包裹。這個房間,這個世界,都顯得如此遙遠,仿佛他隻是一個迷失在時空之間的孤魂野鬼。
方何試圖回想發生了什麼,在他想起來前,他看到了坐在旁邊的李靈運。
他沒有動彈,隻是把目光移向天花板。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一開口,方何感覺自己的喉嚨仿佛被劃了一道道細小的傷痕。
李靈運沉默半晌,才回答道:“我們家世代以厭勝術為生,起源沒法考究了。姓李的血,可以通過偶人操控人的五感。”
“從小就會嗎?”
“嗯。”
“為什麼高中時,你被欺負這麼慘也沒用過?”
那時候表哥剛死,姑姑又管得嚴,李靈運對厭勝術多少有些敬畏。他不想聊這些,於是索性選擇了沉默。
“我錯了。”
幾分鐘後,兩個聲音異口同聲響起。李靈運皺起眉,那表情似乎是不明白方何為什麼要道歉。
“我錯了。”方何又說一遍,喉嚨裡發出一聲咕嚕,如同嗆了水,“李靈運,你不是想聽我道歉嗎?我錯了,高中時對你做的那些事,其實我沒有一刻不在後悔。”
李靈運猛地愣住。
“你報複我,是我活該,希望你能原諒我。揍我罵我都可以,賠錢也可以,你甚至可以告訴同事們,我絕對不會還口。”
李靈運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道歉,本該開心的。但不知為什麼,他卻露出不安的神情。
方何也不在乎,隻是自顧自地往下說:“你這麼耍我,我覺得咱倆也該扯平了。你要是覺得不夠,咱們還能商量。但是,李靈運,我想重新開始了。”
道歉就是一種結束。
所有的恨啊,愛啊,互不相欠。隨著道歉消逝在時光的長河裡,數年之後,再也不會被他們提起。
方何覺得,李靈運應該能明白他字裡行間的意思。
“彆說了。”李靈運去堵方何的嘴,卻摸了一手濕。方何這才發現,自己滿臉眼淚。
“咱倆都該從高中那兩年走出來了。”方何哭著說,“兩年,又他媽不是一輩子。”
李靈運就這麼看著他,雙手攥著拳頭,放在大腿上。他的瞳仁微微顫動了一會,又最終穩定下來。
“如果我說……”李靈運垂著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我也喜歡你呢?”
那一瞬間,方何寧願是自己幻聽。發現不是後,他竟氣得想笑,於是他真的笑了出來。
好不要臉,這種話都說的出口?
方何雖然知道對方不是什麼好人,卻萬萬沒想到能卑劣到這個程度。
是不是在李靈運眼裡,隻要他說一句“喜歡”,自己就可以把剛才的強迫與屈辱拋在腦後,繼續美滋滋當他的性玩具?
他方何是賤,但這也賤過頭了。
方何嗤了一聲,揚起臉看他:“我不稀罕了。這回答你滿意嗎?”
當人生出現重大轉折的時候,很多人心裡是有隱隱感應的。李靈運此刻就莫名聽見“哢嚓”一聲,像是從自己關節裡傳來,他終究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