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荀灌此時緊緊抱著風鬆劍,舍不得放手,剛才還大開大合與王悅馬上比武的手臂頓時變得比霸王龍還短。
如果清河直接亮出公主身份要拜師,荀灌肯定會拒絕,不會看拜師禮一眼。
因朝代更迭太頻繁了,短短五十年之間,漢朝,劉蜀,曹魏,孫吳,到司馬家的大晉一統天下,天下幾經易主,君王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而類似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潁川荀氏這種幾百年的世家大族一直都是各朝中流砥柱的大人物,地位巋然不動,導致世家大族對“忠君”並不熱衷。
這個時代倡導自然奔放隨性,目前占據主流的學說依然是玄學,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為中心思想,提倡“忠君”的儒家學說在這個時代是小眾,被主流玄學所不齒,所以令荀灌震驚,並不是清河的所謂公主“君威”,而是她覺得被王悅與清河套路了,騎虎難下。
如今朝中局勢混亂,從荀灌昨晚赴宴路上吃乳餅的敷衍態度來看,潁川荀氏和琅琊王氏等士族一樣作壁上觀,不想參與皇室內部鬥爭,當權的皇帝尚且如此,荀灌肯定不會理會父母還關在金墉城的清河公主。
對此,清河尚且懵懵懂懂,隻是看中荀灌這個人,但王悅是明白人,他曉得荀灌絕對不會屈服公主威儀,所以隻能來軟的,用風鬆劍撩她。
王悅搞先斬後奏,把生米煮成熟飯,荀灌對風鬆劍一見鐘情,再見傾心,難舍難分,答應收“曹漪華”為學生。
話已經說出口,縱使覺察曹漪華其實男裝大佬清河公主,她也不能反悔。
“拜見公主殿下。”荀灌要半跪行禮,清河忙阻止她,“我微服出宮,免禮平身,莫要被人瞧見。”
荀灌連忙把身嬌肉貴的公主帶到室內,讓出尊位,三人圍著火盆跽坐,清河伸手向火,手心手背都烤暖之後,揉了揉凍得僵硬的臉和耳朵,沒有公主的矜持,隨意灑脫。
荀灌好奇的打量清河,“你……不像個公主。”
王悅說道:“灌娘慎言。”他不準任何人對清河不敬。
清河看了他一眼:人前人後兩張麵孔,你現在知道尊敬我了?
荀灌忙解釋道:“我不是懷疑你的身份,我隻是覺得宮裡的公主應該比我們旬家的姐妹還嬌身慣養。可你分明不是,大雪天的來金鉤馬場拜師,昨日還見你擠在胡餅店買乳餅——說起這個,昨天是誰鬼鬼祟祟跟蹤公主?好大的膽子,這裡是大晉的都城,居然敢欺負公主。”
對於荀灌這種世家千金而言,自家忠不忠君是一回事,君主被欺負了,是另一回事,會連累得他們這些臣子麵上無光。
是我。王悅低頭不語,好像對炭火的層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個……”清河有些為難,說實話吧,王悅沒有麵子,說謊話吧,剛剛拜師就騙老師,這也太無恥了。
見清河欲言又止,荀灌自行尋求答案, “難道是皇帝?皇帝派人監視公主,是擔心公主去金墉城看太上皇和太後?”
“嗯。”王悅和清河狼狽為奸,一起點頭撒謊,簡直太默契了。
就像小時候兩人捉迷藏摔碎了花瓶,一起指認是狸花貓乾的一樣。現在長大了,也稟性難移。
荀灌脾氣火爆,一拍案幾,震得案幾上的火盆裡的炭都迸出火花來,“難怪你會把我誤認為監視跟蹤的奴婢,皇帝簡直太過分,欺負一個小公主。一個連射箭都不會的公主能做什麼呢?連金墉城的門都進不了。”
這話說得清河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臉熱,好吧,我是挺沒用的……。
荀灌越說越憤怒,“堂堂大晉公主,淪落到擠到人群裡買乳餅都沒有錢,可見皇帝不讓你吃飽飯,連錢都不給你,居然虐待公主!”
“灌娘誤會了。”清河連忙解釋,“皇帝沒有虧待我,是我在宮裡憋悶,出來走一走,銅駱街王記胡餅店剛出鍋的最好吃,是我自己不小心,錢袋被偷了都不知道。我就是覺得自己太沒用了,連自保都不行,就想拜你為師,學一些防身的武藝,能對付小偷就行。”
眼前的男裝女孩脫離了公主光環,隻是一個努力求生自保的普通女子,荀灌頓時對清河充滿了同情,伸手右手,“好,我教你。”
兩隻手在溫暖的火盆上方交疊,而後十指相扣,算是正式結交。
荀灌當天就跟著清河進宮,教了她兩個時辰。
清河換上輕便的胡服,荀灌其實比她小兩個月,但因從小習武,吃的也多,足足比她高一個頭,和王悅身材差不多,看起來像個大姐姐。
荀灌說道:“習武通常從童子功練起,像公主這樣已經太晚了。不過,公主將來不用打仗,隻是自保,那就簡單一點,先練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