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回宮, 宮裡忙著過年, 在光禿禿的樹枝上纏繞著絹花, 製造喜慶顯赫的氣氛。
這一次,清河車駕所到之處, 所有宮人皆停下手中的夥計,肅然而立,向她行禮。
上一次偽帝司馬倫登基、廢了帝後的時候, 清河可不是這個待遇啊!昨天的你愛答不理,今天的你高攀不起。
這一切都是白癡父親重歸帝位所賜, 雖然他依然是個傀儡,但至少能保護妻女尊嚴。
一家團聚,河東公主看到清河, 難得給她一個笑臉。
清河從王悅那裡知道雞窩疏忽,已經由潘美人和母親為她背了黑鍋,河東公主堅信她和母親提過藏身之處, 是母親故意整她,讓她在雞窩裡睡一夜。
最毒繼母心。
所以, 清河和河東公主之間還能保持塑料姐妹情。
席間姐妹兩個說悄悄話。
河東公主說道:“孫會已經傷愈, 我把他偷偷接到公主府了。”
河東公主和離之後,繼續住在宮外, 她覺得公主府一人做主,自由自在, 比規矩繁多的皇宮舒服多了。
孫家滅門, 隻有孫會一人失蹤, 下落不明,目前執政的大司馬、齊王司馬冏,以及其支持者長沙王司馬乂都在找他,還貼了懸賞告示,全國通緝。
清河聽了一驚:河東公主不靠譜啊,公主府裡窩贓個通緝犯,萬一消息泄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孫會不是被潘美人藏在金穀圓園麼?我在永康裡王悅家避風頭的這二十天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清河對潘美人使了個眼色,借口更衣離席。
潘美人心領神會,去了偏殿見清河,清河詢問潘美人,潘美人歎道:“如今齊王司馬冏大權在握,他忌憚劉琨,就明升暗降,把劉琨從中領軍裡摘出去了,如今劉琨當了尚書左丞,看起來風光,其實是個虛職,並無實權。”
“劉琨自覺保不住金穀園,乾脆把園子獻給了齊王,我本打算安排孫會去江南,遠走高飛,但是途中被河東公主強行截住了,她非要把孫會帶到公主府去。”
姐姐的彪悍和不講道理,清河是知道的,問,“孫會自己是什麼打算?”
潘美人說道:“孫會也不想離開洛陽,孫家滅門,對他打擊很大,過不了心裡那個坎,他變得很沉默,發誓會待在公主府,不會出去招禍。”
孫秀命人追擊孫會的時候,是要活口,並沒有對大孫子下死手。孫秀對羊獻容和清河無情無義,但是對孫會這個大孫子還是不錯的。
清河蹙眉,“這是個隱患,我就怕姐姐出紕漏,一旦被齊王得知孫會所在,姐姐公主的身份也保不住孫會。”
潘美人無可奈何,“河東公主執意如此,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清河回到席間,裝作好奇的樣子,問河東公主:“姐姐,你不是向來討厭孫會,說他古今無能第一,父皇複位就立刻和離了嗎?既然那麼煩他,索性把他遠遠的打發走,眼不見心不煩。”
河東公主搖頭:“你是不是聽潘美人說把他送到江南去?你彆聽她們的,她們才沒安好心,覺得孫會是個累贅,想把他送到江南送死。我聽說江南到處都是瘴氣,一片蠻夷之地,到處是水桶粗的蟒蛇,那裡的人吃大米,沒有麵食,喝茶隻有清茶,不加牛乳和糖胡椒等物,這還叫茶?而且語言不通,說話嘰嘰喳喳的,孫會去江南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活不下去,與其鈍刀子割肉,不如一刀砍死他——”
“呸呸呸!”清河啐一口,“這大過年的,彆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姐夫——不,是孫會對江南有成見,紀丘子夫人和王悅就是從江南回來的,他們說語言和飲食習慣的確和中原相差甚大,但是絕非莽荒之地。那裡曾經是東吳的地盤,吳中的名士陸機、陸雲在中原都頗有名氣。”
原來孫會不去江南並非因為孫家滅門而抑鬱了,而是對江南這個未知之地充滿了恐懼。
河東公主見識短,孫會又是個啥都不會的糊塗蛋,前夫前妻兩個對江南充滿了根深蒂固的地域偏見,根本不聽彆人勸。
河東公主瞪眼睛:“這大過年的,我不想跟你吵架。紀丘子夫人和潘美人她們都是一夥的,當然嘴上說江南好啊。依我看,既然江南那麼好,為什麼紀丘子夫人拋夫回到洛陽來?分明就是謊言,妹妹,你年紀小,千萬不要被表麵迷惑了,她們才沒安好心呢。尤其是喜歡針對我。”
清河覺得有必要讓河東公主看清現實,破除對潘美人和母親的偏見了,坦白從寬,“其實,你在雞窩裡過一夜完全是我的疏忽,是我把你忘記了,沒有告訴母後接你出去。母後和潘美人為了不影響我們姐妹之間的感情,就將錯就錯,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她們並沒有針對你。”
清河做好了被罵的準備,不過這個值得,孫會就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炮仗,還是藏到江南比較安全。
河東公主一怔,而後哈哈大笑,“就你還想騙我?我吃的飯比你吃的鹽還多——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這種荒誕的說辭休想騙我,你不要給你母後背黑鍋了,我不吃這套。”
又道:“我的確很討厭孫會,現在也不喜歡他,很高興與他和離。但是,孫會也的確救了我父皇,在金墉城裡也儘到了為人女婿的責任。我總不能學那些無情無義之人,一旦富貴,就拋棄了糟糠之夫吧?我這個人恩怨分明,厭歸厭,該保護他的時候,也必定會出手。你不要再勸我了,再勸翻臉哦。”
河東公主說道這份上了,清河隻能閉嘴。
今天過年,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白癡皇帝和皇後隻是象征性的皇權,接受文武百官和誥命夫人的朝拜,他們沒有權力,但是一旦習慣了,日子過的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