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冏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紅袖軍越打越多, 而我方的人數越來越少, 此消彼長之下,他失去了原有五倍兵力的絕對優勢,居然和紅袖軍持平了。
更要命的是,紅袖軍從單純的中領軍變成了京城各家士族的部曲的“雜牌軍”。
這些雜牌軍的戰鬥力一般,甚至有時候無法統一, 各自為陣, 但背後的意義重大——這表示一直處於觀望中立態度的士族紛紛站隊,站在長沙王司馬乂這邊, 把他齊王司馬冏給殘忍拋棄了。
司馬冏永遠無法忘記他的前任趙王司馬倫是如何被趕下台死全家的——就是因為他重用寒族出身的孫秀, 徹底失去了士族的支持,即使勉強登上皇位,也很快被乾掉了,沒有士族力量支撐的皇位, 猶如建立的散沙之下,根本坐不穩。
司馬冏一直以司馬倫之敗引以為戒,善待士族、重用士族, 甚至“一顧茅廬”的親自去了永康裡琅琊王氏,把王戎請出山當尚書令,他的幕僚也都是士族出身的官員組成。
司馬冏一直以為, 隻要牢牢抓住士族,他就會一直立於不敗之地, 那麼, 他把皇宮西苑牆壁打了個打洞修路, 欺負皇室,甚至調戲羊皇後都無所謂。
但殘酷的現實證明他還是太天真了,皇室一家四口,皇帝白癡、皇後軟弱、河東公主是個傻的還離了婚、唯一一個拿得出手的清河公主年僅十三歲,就這種任人宰割的皇室成員配置,居然能夠想出反過來挖他的牆角,把長沙王司馬乂推出來當勤王大元帥,反攻大司馬府!
長沙王得了皇室的支持、士族的支持、不斷的補充兵力,打到了黎明時分,司馬冏十萬軍隊折損過半,人困馬乏。
再這樣下去,是看不到希望的。
尤其是司馬冏發現琅琊王氏和潁川荀氏居然是最先率領部曲響應勤王的士族後,心都涼了。
王敦和荀崧: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們最開始隻是來救火的……
但是司馬冏不知道啊!
他更加不知道這些越來越多的士族“雜牌軍”居然是嵇侍中帶著清河公主,舉著白虎幡到處“拐騙”來的!
這個老仙鶴和少女公主的“勤王宣講團”組合其實進行著一個古老的“龐氏騙局”——空手套白狼,對張家說王家已經去勤王了,對李家說張家去勤王了,對下一家說所有士族都響應白虎幡的號令勤王,你家去不去?
國人骨子裡的思想鋼印是隨大流,既然大家都去了,那就同去。
何況,鶴立雞群的嵇侍中相貌若仙,風度翩翩,說起話來眼神堅定,一點都不像是說謊,在這個顏值即正義的時代,人們大多願意相信長得好看的人!
嵇侍中憑著一張好看的臉,一張把稻草說成金條的嘴,以及身邊清河公主舉著的白虎幡,一家家的“薅羊毛”,幾乎“賊不走空”。
雜牌軍的隊伍越來越大,司馬冏的信心越來越小,恐懼籠罩著他。
從藩王府跟來的幕僚勸道:“齊王殿下,乘著我們還有兵,趕緊撤退吧,我們撤回藩地,那裡有殿下的根基,藩王府裡還有兵,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將來殿下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司馬冏見識過京城的繁華、皇宮的富麗堂皇、以及擴建的比皇宮還大的大司馬府,嘗到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滋味,現在要他放棄這一切,他如何甘心?
可是現在不走,以後就走不成了。
司馬冏歎道:“不要告訴前線的士兵,我們偷偷從後門走。”
為了掩人耳目,司馬冏隻帶著數百騎,乘著天還沒亮,趕緊離開,幕僚已經做好了殉主的準備,留在後方坐鎮指揮,傳達命令,讓前線士兵以為司馬冏還在。
司馬冏一行人剛剛逃到一個小巷子,驀地,前方巷子口被一輛馬車攔住去路,箭矢如蝗,原來兩邊房頂早有就有設下埋伏,等著司馬冏跑路。
聽著外麵的慘叫,司馬冏蜷縮在傾覆的馬車裡,一動不動,待外頭聲音停下來了,一個沉重的腳步離馬車越來越近。
司馬冏拿出一包藥粉,想要自儘,死的體麵。
可是,紙包放在唇邊,他退縮了。
他想起白癡皇帝說的那句話:“隻要你投降,坦白罪行,朕會保你,還有你家人的性命。”
那就投降吧。說不定還有轉機。
司馬冏扔掉紙包,主動從窗戶裡爬出來,雙手高舉,“我投降,我這就跟你回大司馬府,下令軍隊放下武器投降。”
“司馬冏。”一個身材高大,恍若天神般的人踏著滿地的屍體走來。
司馬冏覺得此人有些熟悉,好像在那裡見過,“你是?”
那人粗魯的往掌心了吐了兩口唾沫,往眉毛上抹去,露出灰白的濃眉。
司馬冏頓時想起來了,“你就是匈奴王劉淵的養子、殺神劉曜。”
“很好,你認識我,我就不用浪費時間自我介紹了。”劉曜指著自己,“請你看清楚我的臉,記住這張臉,記住是我殺了你。如果真有地獄這回事,你就告訴閻羅王,是我劉曜殺了你。”
司馬冏大驚失色:“皇帝口諭,投降不殺,保我全家,你敢抗旨不成?”
匈奴名義上是大晉的附屬國,要向大晉進貢,接受大晉的冊封,大晉的君主也同樣是匈奴的君主。
劉曜一笑,“這裡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你,誰知道?”
司馬冏拔腿就跑,但是劉曜速度更快,一把揪住了他的發髻,將他摁在巷子的牆壁上,“彆跑呀,咱們的帳還沒算清楚。讓你當個明白鬼。”
司馬冏聲音顫抖:“你為何要殺我?”
“問得好!”劉曜讚道:“其實你不問,我也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