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不想留下一個活口,又怕自己殺了大晉這些頂級貴族和士大夫的行為傳出去,將來遭到報複。
他是羯族人,不是匈奴人,做事太拚了,也得不到相應的好處,他從奴隸到將軍,絕對不傻。
所以,他命人砸牆,不粘上一滴血,還能掩埋屠殺俘虜的罪行,這些人皆掩埋在亂石之下,等到春暖花開,屍體化為白骨,誰知道他們是誰啊。
石勒殺光了所有人後,沒有休息紮營,而是劍指洛陽城方向,鼓舞士氣,“各位,我知道你們很累,我也累,但是,比起在這冰天雪地的紮營,我更希望打到洛陽去,這是人間最富貴的地方,搶錢、搶房子、搶女人,抱著洛陽美女睡覺,和抱著冰雪睡覺,你們選誰?”
石勒是奴隸,手下也大多數是各族的底層奴隸,有共同語言,石勒太明白他們渴望什麼,錢,房子和女人,有個可以繁衍後代的家,這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
士氣為之大震,紛紛舉起武器呼應道:“搶錢!搶房!搶女人!”
石勒道:“出發!呼延晏已經帶兵走在前麵了,咱們要快一點,等呼延晏搶完了,咱們隻能吃剩下的。”
到洛陽去!
那裡有財富和女人!
大軍沒有休息,半夜就開撥。
大軍一走,就有野狼、兀鷲、烏鴉等等動物過來啃噬屍體,它們終於可以開飯了,這是是動物的狂歡,也是人間的地獄。
狼嚎響徹大地。
禽獸們嗅到石堆下有食物,但是石頭太沉了,牢牢壓在上麵,就像一個巨大的墳墓,它們砸死了這些人,卻也保護著他們的屍體,免於葬身狼腹。
到了淩晨,第一道曙光在東方亮起,動物們都吃撐了,紛紛離開這裡,飽餐一頓後,回窩回巢休息。
當最後一隻狼咬著一根胳膊當儲備糧走了之後。
哐當!
一顆石頭從墳墓上麵滾下來。
裡麵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蠕動的幅度很小,小的就像人在睡夢中的呼吸。
但是墳墓一直沒有停止蠕動,動作緩慢而堅決。
在持續不斷的“呼吸”之下,嘩啦啦,滾下來的石頭磚頭越來越多。
終於,在巨大墳墓的左側上方,所有的石塊都在墳墓“翕動”時落下,露出了下麵藏著的屍堆。
一隻沾滿了鮮血、纖細優美的手從屍堆裡伸出來!
指甲上還殘留著鳳仙花汁染的顏色,手腕上有一個白玉鐲,縱使沾著血跡,也能在晨曦中看出水潤通透的玉色,價值不菲。
又有一隻手從屍堆裡出來了,兩隻手不停的扭曲,掙紮,就像瓜熟蒂落的胎兒在母親子宮裡掙紮著要出來,脫離母體,開始屬於自己的人生。
出生,本就是充滿血腥、汙穢和危險的。
求生的力量使得本來柔弱纖細的雙手也充滿著力量,雙手扒拉開壓在她上方的一具具屍體——這些都是在石牆倒塌時,以身體為肉盾牌,儘量像個煮熟的蝦似的躬起腰身,為她撐起一點容身之地的人們。
有士大夫,也有皇族。他們被石頭砸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了一個人體壘成的堡壘。
覆蓋在最上麵的,是琅琊王氏族長、以“信口雌黃”著稱、大司徒王衍。
他趴在這個人體堡壘的最上麵,就像一個屋頂,他的脊背已經被砸成兩截,骨頭已經碎裂了,隻因夜裡太過寒冷,把屍體凍得僵硬,遺體這才免於斷裂成兩截,也為最底下的人撐起了一個狹窄的生存空間。
伸出的雙手就像春天從剛剛冰封的大地裡生出來的嫩芽,她是那麼的脆弱,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去,但她還是一往無前的頂開了壓在上麵的石頭,探身出去,吸收陽光和雨露,努力生長。
終於,雙手推開了王衍的屍體,雙臂從縫隙裡探出來,在雙臂的支撐下,頭顱也隨之伸了出來。
她滿臉血汙,發髻也亂了,看起來也有些年紀,但是,她還活著,她是唯一活下來的人。
此人正是東海王司馬越的王妃,裴氏。
東海王臨終前將王妃和世子都托付給了王衍,王衍不辱使命,在死亡前最後一刻保護了裴妃。
在這之前,世子已經被石勒處死了。裴妃親眼看見兒子被砍了頭,絕望的她在牆倒的那一刻絕望的閉上眼睛,何嘗會想到她會成為唯一的幸存者?
渾身浴血的裴妃從石堆上滾下去,她靠著昨晚的記憶,往兒子被砍頭的地方跑去,可是昨夜這裡是野狼和兀鷲狂歡之地,所有的屍體都殘缺不堪,衣服也被撕毀了,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裴妃放棄了尋找。
她撿起剛才從巨大的石頭墳墓上滾落的石塊,重新壘上去,蓋在了王衍身上,以免這些遺體像她兒子一樣葬身畜牲之腹。
裴妃發現王衍腰間有一炳佩刀,正是琅琊王氏從漢朝王祥時代流傳下來的家族傳承信物,配此刀者,即為琅琊王氏族長。
從王祥、到王覽、到摳門的王戎、再到這個已經僵硬的撒幣衍王衍,一共四代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履行了家族領袖的責任,還有國家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