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子司馬紹年輕氣盛的脾氣,如果在一個月以前, 王悅當著太子的麵說你爹的是個昏君, 太子肯定會當場翻臉, 哪怕明知王悅是王導的兒子, 也會大聲斥責他辱君。
但是現在嘛, 太子保持沉默,沒有指責王悅。
為了給失敗的北伐找個替死鬼、在長江邊冤死的淳於伯, 還有被逐出宮廷逼迫改嫁的母親荀氏, 對太興帝而言沒有區彆,都隻是工具,用完就扔, 莫得感情。
換做以前, 太子會覺得太興帝裝模作樣搞北伐來挑選敢於和王導抗衡的心腹大臣、然後用淳於伯頂罪是高明的政治手段、是謀略,犧牲一個淳於伯算什麼?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因母親荀氏始終不能回到台城,以及他為母親苦苦求情, 還被父皇大罵一通,禁足東宮的遭遇, 太子覺得疼了, 這才激起了他對父皇做法的反感。
就像王恬一樣, 以前多麼崇拜父親、效仿父親、希望幫到父親,現在就有多麼反感父親、甚至,反抗父親。
這或許是大多數男人的成長經曆, 從唯粉到黑粉, 到崇拜父親到“弑”父, 從中找到自我,成為一個獨立於父親之外的男人。
王悅例外,因為他的父親是個白癡。
王悅見太子沉默,知道他聽進去了,又添了一把火,“事到如今,太子還不明白?隻要皇上還是皇上,太子的母親就一天無法踏進台城,也不可能得到冊封,永遠見不得人。”
太子艱難的說道:“她畢竟是我的生母。我是儲君,母憑子貴,將來未必沒有機會。”
王悅殘忍的打碎了太子的希望,“皇上如果把太子的母親接到台城去,就等於承認當年他做錯了。太子,皇上是這種認錯的人嗎?並不會,皇上隻會把責任推給彆人,永遠都是彆人的錯。”
“在皇上看來,當年荀氏因怨望而被皇後逐出宮廷,是荀氏的錯。皇後為了堵住荀氏回台城的路,而逼她改嫁,這是皇後妒忌之心,是皇後的錯。從頭到尾,都是兩個女人的錯,和皇上有什麼關係?”
“既然沒有錯,為什麼要改?如果把荀氏接到台城,給她名分,不就是承認自己當年袖手旁觀妻妾之爭錯了嗎?”
“太子,唯有當皇帝,才能把荀氏接到宮廷供養,給她名分,讓她光明正大的活著。”
太子聽到這裡,眼睛一亮,他縱有諸多缺點,他對母親的孝是真的,當兒子怎麼可能坐視母親忍辱受屈一輩子?這是大不孝啊!
然而……太子說道:“我不能弑君,更不能弑父。”
王悅笑道:“畢竟微臣不是什麼魔鬼,微臣也是有父親的,以己度人,怎麼可能挑唆彆人弑父。太子當皇帝,皇帝當太上皇,荀氏接進台城,縱使封不了太後,也可以封夫人,三全其美。”
太子頓了頓,說道:“父皇會恨我的。”
王悅問道:“難道太子就願意看著荀氏一輩子住在芳林苑?”
總得選一個。
太子心中天人/交戰,王悅不急,靜靜等候太子做決定。
當兩人茶杯裡的茶水涼透之時,太子站起來,對著王悅一拜,“請世子來東宮,擔任太子友之職。”
太子友是東宮的屬官名稱,東宮地位最高的屬官是太子師,其次就是太子友。王悅的父親王導是丞相,也是太子師,不過隻是一個頭銜而已,王導並沒有時間去教導太子。
王悅也站起來,回拜太子,“臣,遵命。臣會鼎立輔佐太子當一個明君。”
太子扶王悅起來,“待我坐上龍椅,世子想要什麼?世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幫我。”
王悅反問:“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說道:“世子有王導這樣掌控朝廷的父親,聽聞王導對世子無不順從,從不以父親的威信壓製世子。世子應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啊,有什麼是王導都給不了世子、而必須把我扶到皇帝的位置才能得到的呢?”
太子痛定思痛,瞬間成長了,開竅了。
看來我沒有選錯人。這是建立信任的時候。王悅說道:“太子為了母親有朝一日能夠生活在陽光之下。我的目的比太子更簡單,我是為了清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