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王恬都反抗他老子,其他人都不敢再反對。
次日,王導辭去丞相之職,王悅也辭去太子友之位,琅琊王氏族人集體辭職,這對父子帶領著族人在台城外頭鋪著一麵麵草席,然後穿著白色粗麻布衣,脫鞋散發,做罪人裝,跽坐在草席上,大呼“草民有罪。”然後靜靜等待等待太興帝降罪。
若想俏,一身孝。琅琊王氏又素有琳琅滿目之稱。嘩啦啦一片草席地上,幾乎全是少、青、中老年美男子。
甚至,還有一個光頭的和尚!
沒錯,這個和尚就是大晉最知名的高僧竺法深,他也是出身琅琊王氏,從朝堂到宗教,琅琊王氏都是領袖人物。
琅琊王氏的影響力在王導的手裡達到了巔峰時期。
琅琊王氏集體請罪,除了劉隗,刁協等等太興帝的心腹要求嚴懲王家,八成的滿朝文武,東宮太子,甚至善男信女,黎民百姓都在為琅琊王氏求情。
王導這一招以退為進著實精妙,因為王敦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起兵,太興帝宣布王敦是反賊,號令天下人勤王,誅殺逆賊王敦。
王敦在名分上站不住腳,處於弱勢,所以王導就主動請罪,讓群臣、天下人反過來同情琅琊王氏的處境,暗罵太興帝昏聵,聽信奸臣劉隗的讒言,冤枉老好人王導。
這是一場武力比拚,也是一場攻心之戰。
台城。
劉隗勸太興帝早日決斷,殺了王導,將琅琊王氏滅族,“王敦起兵謀反,其罪當誅,謀反乃滅九族之罪,琅琊王氏是王敦的族人,當然要殺他全族。”
太子司馬紹勸太興帝,“父皇,鬨到這個地步,全因《放僮法》推行不公,鬨得士族怨聲載道。王敦起兵,隻為除掉奸臣,則會是他的討伐檄文,寫的清清楚楚,隻要給出劉隗人頭,他就立刻退兵,絕對不踏入建康城半步。”
劉隗不滿太子,“殿下,王敦的檄文是為了挑撥我和皇上,他隻是打著殺我的幌子出兵,想要謀朝篡位罷了,即使獻上我的人頭,他也不會退兵的。琅琊王氏太會演戲了,王敦唱黑臉,王導唱白臉,兩人一唱一和,就是想要這天下改姓王。太子千萬不要被王悅蒙蔽了,越是漂亮的男人,越是會騙人,王悅平時是太子友,其實他一直想成為太子,入主東宮,將太子殿下取而代之。”
太子說道:“琅琊王氏若真有這狼子野心,當然該死,全家跪地伏誅,可是王敦帶著九州兵馬,即將兵臨城下,我們拿什麼去抵擋王敦的鐵騎?靠著你剛剛從士族那裡擼/出來的兩萬羽林軍嗎?他們中間有五千人是琅琊王氏以前的部曲私兵,你下令誅殺琅琊王氏全族,這些人會不會立刻嘩變倒戈?”
太子對太興帝說道:“父皇三思啊,若滅了琅琊王氏全族,一切都覆水難收,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留琅琊王氏全家性命,即使打不過王敦,我們司馬家也能保全皇位。誅殺王氏全家,司馬家也會立刻麵臨滅頂之災!”
劉隗也對太興帝說道:“皇上,我們籌謀多年,為的就是今天背水一戰。誅殺琅琊王氏全族,把後路斬斷,借著皇上正統的名義號令天下勤王的軍隊阻截王敦的大軍,放手一搏,方能有一線翻身的希望。否則的話,皇上,甚至太子,永遠都是琅琊王氏的傀儡。”
太興帝一聽,心中的天平不禁往劉隗這邊擺動,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他不想當一輩子傀儡,他多麼渴望嘗一嘗皇權的滋味啊。
太興帝目光一凜,說道:“先把羽林軍五千琅琊王氏的部曲調往石頭城,然後傳朕旨意,王敦起兵謀反,其罪當誅,琅琊王氏,罪不可赦——”
“父皇!”太子連忙打斷道:“您現實一點!勤王詔書早就發出去了,願意來建康城勤王的軍隊有幾支,父皇心裡沒數嗎?隻有族叔司馬乘一人響應,而他手中兵馬隻有兩萬,還有一個甘卓,名義上說來勤王,卻一直按兵不動,除了這兩個,還有誰?”
太子發出靈魂的拷問。
沒有了。劉隗的《放僮法》得罪了所有中原士族,聽說王敦要打到建康城,取劉隗的人頭,個個拍手稱快。
而江東本地家族軍力最強的建成縣公周訪雖然駐紮在建康城的外城石頭城裡守城,以抗王敦——但是他的嫡長媳荀灌卻一直在婁湖彆院保護清河公主。
由於荀灌的原因,太興帝不敢相信周家父子,彆的女人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是荀灌卻改變了夫家的立場,讓周家陷入搖擺之中,態度曖昧。
太興帝發現,縱使他拚儘全力背水一戰,也沒有一點勝算,還會給司馬家帶來滅頂之災。
太興帝一猶豫,就立刻改口道:“此時關係重大,朕……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們都退下。”
“皇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劉隗不肯放棄,還在努力爭取。
皇帝有退路,他沒得退路了,王敦要他項上人頭,士族們盼著他去死,他唯有一搏。
“你先退下,朕有話和太子說。”太興帝說道。
劉隗沒辦法,隻得告退。
紫光殿裡,隻有太興帝和太子兩人。
太子問:“父皇有何吩咐?”
太興帝歎道:“朕知道,因你生母名分之事,你和朕從此生分了,父子感情不複從前。但是到了幾乎山窮水儘的地步,朕最相信的,還是自己的親兒子。”
太子立刻跪地,趴在太興帝的膝蓋上哭訴道:“父皇!兒臣豈能對父皇有怨言?兒臣隻想當好一個儲君,為父皇分憂,為大晉江山社稷效力。王悅是兒臣拜的太子友,他是琅琊王氏的麒麟子,人脈深厚,是士族青年一輩最出色的人物,兒臣隻是想利用他收買士族年輕一輩的人心,如果想要打敗對手,就要先跟對手做朋友,兒臣的心一直在大晉的江山社稷。”
太興帝對太子的表演很滿意,拿出一卷寫好的詔書,“你認識江東的流民帥郗鑒,你還送給他兗州刺史的官職,朕曉得你們有交情在。郗鑒手上有十萬流民軍隊,一直以來,為了江南的穩定,朕不敢放這些如狼似虎的流民來江南。但是現在,朕顧不得那麼多了,朕在詔書裡封了郗鑒為建康城中領軍驃騎將軍,負責京城防務,你要他帶著十萬流民一起來到建康城,如今,隻有郗鑒的流民有實力和王敦大軍一戰。”
太子顫抖的手接過封郗鑒為中領軍驃騎將軍的詔書,“可是……郗鑒的流民是雇傭兵,隻有官職沒有銀子,郗鑒是不會出兵的。”
太興帝把太子領到他的私庫,打開大門,全是一箱箱黃白的金銀!
這下,太興帝把棺材本都亮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