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本以為清河會為自己這樣的表白感動不已,但是清河內心毫無波動,甚至覺得好笑,她將泥條安在陶罐上,放在通風處,等待天氣晴好曬一曬再入窖燒製成型,洗乾淨了雙手。
清河擦乾手上的水珠,“世子比以前長進了,懂得權衡利弊。而我並非那種被情愛牽著鼻子走的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忘記自己是誰了,把責任,利益還有家族拋到腦後。”
清河直視著王應,“如果我是這樣的女人,去年就不會和王悅分開,待孝期已過,嫁給他就是,王家能夠庇護我一生,什麼都不用管,但是我做不到。如果我接受世子的心意,將來還是王家婦,就不會再向著司馬家了。我就是死,也要以大晉公主的身份去死,一切以司馬家的利益為重,這樣的我,是不適合王家婦的。”
王應鼓起勇氣表白,清河卻直言拒絕了。
王應問道:“王悅知道公主為奴的事情嗎?”
清河點點頭。
王應歎道:“王悅明知公主……依然待公主如故,還為公主遮掩,偽造青史,以挽回公主的名譽。即便如此,公主還是為了司馬家而和王悅決裂,辜負了他。”
清河說道:“我天生涼薄,不配王悅對我情深。世子也是如此,無論世子做什麼,都不會有結果的,我並非良人。”
清河的身影和木屐底下木齒撞擊石板路的聲音都消失在婁湖煙雨中。
王應棋逢對手:居然還有我追不上的女人,這個公主,還真是有趣。
王應被拒,但對清河的殷勤依然如故,他似乎把這個當做一場遊戲,和一個旗鼓相當的女人玩這種摻著政治和愛情的遊戲很是過癮,過程有趣,有沒有結果都無所謂了。
反正男人和女人的親密關係,又不止夫妻這一種。
王應不退,清河正想著另一個法子時,武昌那邊,宋褘下了猛藥,王敦病情加重,開始臥床不起
了。
王應果然在台城坐不住了,他是王敦唯一的繼承人,一旦王敦有什麼意外,那些軍隊豈不是一盤散沙,群龍無首?
為了及時繼承這筆最大的政治遺產,王應不等王敦下令召他去武昌,就帶著五千護衛奔赴武昌,留下一萬五千中領軍和郗鑒的十萬中護軍在建康城“看家”。
王應走之前,還深情款款對清河說“等我回來”,清河差點隔夜飯都吐出來,麵上卻道:“傳聞丞相臥床不起,可是武昌那邊從無此類奏疏,可能隻是謠言,世子莫要太懸心。”
王應說道:“借公主吉言,希望父親大人身體安康,我就能早日回建康城和公主重逢。”
不,你最好死遠一點。
王應帶兵去了武昌,太寧帝還有些嫉妒他:至少他可以見到宋褘。
太寧帝掛念宋褘安危:“王應一去,必定要接手宋褘,去伺候王敦湯藥,這樣宋褘就沒有機會做手腳了,王敦若好起來怎麼辦?”
清河說道:“王敦即使好起來,也無法騎馬打仗,形同廢人了。一旦把軍事大權交給王應這個草包,我們就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大晉剛剛複國,能不開戰就不開戰,能動腦子的就先彆動手。”
太寧帝沒多少腦子,卻勝在聽話,聞言頻頻點頭,“公主說的是,若公主是個男兒身,大晉說不定還在洛陽。”
清河笑道:“並不會,我若是是個男兒身,八成活不到現在,八王之亂,隨便一個藩王就能弄死我,女兒身挺好。”
按照王悅的計劃,王應一走,郗鑒的人進來台城補充中領軍兵力,荀灌就能放心出宮養胎了。
最近灌娘肚子裡的周楚開始膨脹起來,瘋狂的尋找存在感,就連盔甲都快遮掩不住了。
荀家突然派人來台城,請大小姐荀灌回家,說荀夫人病了,病的不清,都說胡話了,非要見到灌娘。
荀灌“不得已”告假,回到長乾裡荀家。
荀灌回家養胎之前叮囑清河,“我教你的那些防身術,你每天都要練,不要懈怠。像我這種天分的人都如此,你天資平庸,就更要努力,靠誰也不如靠自己能打。”
清河也叮囑荀灌,“你把周楚生出來之後踏遍千山萬水都無所謂,現在不準騎馬,不準前空翻後空翻,不準跟人比武,不——”
沒等清河說完“十不準”,荀灌就跑了。
且說王應日夜兼程趕到武昌,見到病榻上昏睡的父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明明來武昌之前衝鋒陷陣,取得勤王大勝的武將,怎麼短短三個月,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王應大怒,命人把廚房,大夫等等所有掌控王敦入口之物的人軟禁起來,重新換了一批廚子和大夫,就連宋褘也不準靠近王敦,王應在病榻前伺候。
也不知是換新大夫新方子,還是王敦的回光返照,自從王應回來後,王敦開始好轉,王應攙扶著他去外麵散步,春光明媚,晃得王敦緊閉雙眼,過了好一會,才慢慢睜開。
王敦低頭,看著江水裡自己的倒影,頓時一愣:他最近沒有照鏡子,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皮耷拉下來了,遮住了眼角,雙眼看起來是個三角形,就像胡蜂的眼睛。
“兒子啊,年輕的時候,有人說我麵相是蜂目豺聲,乃凶惡之相。說我蜂目已露,而豺聲未發,將來一定會吃人,也會被彆人吃掉。”王敦他最近瘦了,寬大的骨架還在,有些駝背,手裡還杵著拐,聲音嘶啞,聽起來還真挺像豺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