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這一夜,顯得極為漫長。
蘇雲路上遇到截殺之時,正值朔方城最亂的時候,城中無論是四大學宮還是各路世家豪強,都是高手儘出,圍追堵截,試圖將入侵朔方城的妖魔斬殺。
上層世界火光四起,戰鬥不斷,左鬆岩一直跟在蘇雲的車攆之後,蘇雲遇襲時,他看在眼裡,卻並沒有施以援手,而是看著蘇雲遇險。
蘇雲在街道上被圍困,被重傷,他同樣也沒有出手,而是觀察林清盛等人。
等到董醫師出麵,蘇雲安全之後,他這才離開。
左鬆岩離開底層的街道之後,漫步在朔方各個城市群落之間,觀看一場場戰鬥,但卻從不出手。
所有的戰鬥之中,朔方城的縣尉武神通最為引人矚目。
但左鬆岩關注武神通,並非是因為武神通的實力強大,而是試圖從他的功法神通中尋找出他背後的那人的影子。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沒有如願,武神通的功法神通乃是典獄之學,以鎖拷搏殺為主,擒拿格殺凶犯,絲毫沒有那人的影子。
“這場人魔之亂,背後有人推波助瀾,能夠調動天市垣老無人區的妖魔鬼怪,而且這麼大規模,隻有一人才能辦到。”
左鬆岩低聲道:“這個人,曾經孤身一人前往老無人區,鎮壓了那裡的妖魔鬼怪。他有能力鎮壓他們,自然也有能力讓他們為自己辦事。”
孤身一人鎮壓老無人區的,正是朔方城中的那位聖人!
當年老無人區作亂,危害到朔方一代的百姓安全,那位聖人剛剛被貶官,回到朔方靜養,見百姓有危險,於是孤身殺入老無人區,與老無人區的各路妖魔甚至更為可怕的存在大打出手,戰鬥五天五夜,一力鎮壓老無人區,從此再無動亂。
聖人也是因此名聲大噪,在朔方城已經無人稱呼他的名姓,隻以聖人來稱呼他,甚至連他的弟子都被稱作聖公子。
隻是,左鬆岩等到現在,這位聖人到現在還未露麵,還未出手,似乎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讓他有些吃不準。
其實,在明眼人的眼中,他已經暴露了自己就是那個捐出十錦繡圖的前輩。
因此,趁著他修為尚未恢複,今夜除掉他是最佳的選擇!
但是左鬆岩在城裡遊蕩這麼久也不見有人出手,讓他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懷疑。
“帝師水鏡,你久居廟堂之高,已經不知道什麼才是世俗,什麼才是江湖了。”
左鬆岩突然感慨道:“你回到朔方之後,也是高居在神仙居中,沒有來過朔方的底層世界。今晚的見聞,你有何感受?”
他的身後陰影中,裘水鏡默默的走出,看著夜幕下的朔方城,麵色平靜道:“蘇雲逃到朔方的底層世界,底層世界的景象的確驚到了我。在東都,看不到妖人混居的景象,也看不到底層人生活疾苦。我初次見到鄉野之中這麼多妖魔,甚至還有降妖除魔的念頭。”
他一直跟著左鬆岩和蘇雲等人,他也在等待那位聖人出手。
左鬆岩冷笑道:“東都看不到,是因為你站得太高,廟堂之上的達官貴人和皇帝,哪個能看得到底層?”
裘水鏡微微皺眉。
左鬆岩轉過身來,正視自己這位老同學,言語之中不乏攻心之術,咄咄逼人:“到了朔方之後你便應該看得到吧?可是你到了朔方之後,便高居神仙居中,不下底層,根本不知底層疾苦。今夜所見,是否讓你有所改觀?”
裘水鏡歎了口氣,道:“左鬆岩,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
左鬆岩沉默下來。
裘水鏡繼續道:“你是十錦繡圖的主人,無論誰來掌控十錦繡圖,你都是這十幅圖的主人。圖中發生的一切事你都一清二楚。人魔入圖的那一刻,你便知道誰是人魔。但是你遲遲沒有動手誅殺人魔,而是將她從蘇雲的劍下救走。老同學,你放過她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天下大亂嗎?你與釋放人魔挑起動亂的那人,有何區彆?”
“嗬嗬……”
左鬆岩蒼老的麵容抖動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水鏡,你來朔方,是來查我的?”
裘水鏡淡淡道:“那人放出人魔,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威望,取東都大帝而代之。而你放過人魔,是為了造東都大帝的反。”
“這世道,不應該造反嗎?”
左鬆岩白發衝冠,大步走到裘水鏡麵前,他個頭矮,裘水鏡個頭高,他需要仰視裘水鏡,但氣勢上卻有如頂天立地的巨人:“水鏡,朔方的底層,你也看到了!不絕望嗎?這個世界,你不想砸爛它?”
“然後呢?”
裘水鏡反問道:“你砸爛之後,再造一個新的世界,還不是與這個世界一樣,被世家大閥把持,沒有半點改變?想造反?首先你要有除掉當前世界的毒瘤,建一個更好的世界的辦法,而不是單純的砸爛他!沒有的話,你還是給我老實一些!”
左鬆岩惡狠狠的盯著他,裘水鏡絲毫不讓。
突然,左鬆岩後退一步,哈哈笑道:“水鏡,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要造反吧?我是文昌學宮的仆射,怎麼可能造反?”
裘水鏡看著他,過了片刻也露出笑容:“鬆岩,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大帝派來查辦你的欽差吧?我隻是被革職的山野散人。”
兩人相視一笑。
“那人既老且奸,又巨又猾,大概是不會出現了。”
“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