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兩個差點被煮熟的弟弟,溫如瑾一口氣都來不及喘,俯身去拿那外族男人腳邊的大刀,割開綁著孩子們的那了勒進了肉裡頭的繩子,再不隔斷,就得和他們的肉長一塊。
“大哥,快,小妹和阿娘……”
溫如瑾沉著冷靜,速度很快,沒有傷到那已經非常脆弱的表皮,就在這時,有個身影出現在了小灶房的門口,似乎是被他們剛剛的動靜所驚動。
眼看著那八尺大漢持刀疾步走來,而他大哥還蹲在他腳邊割繩子,唐小虎的眼睛倏地瞪大:“大哥!”
溫如瑾一把扯開了那麻繩,身後傳來一聲粗暴的怒吼,千鈞之重的刀在他背後斬下,帶著腥臭的味道,他提刀反身,生生架住了這能將他整個人都劈成兩半的大刀。
看來520終於將身體的數據調好了,不然,以他這樣十三四歲餓得皮包骨的孩子的身體,可扛不住那吃肉喝奶長大的草原雄鷹的刀。
對方顯然也很吃驚溫如瑾居然能架住自己的刀,濃密的絡腮胡上,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露出了驚奇的神色,然後他哈哈大笑了起來,仿佛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耐玩的東西一樣。
百忙之中,溫如瑾一個眼神過去,唐小虎接到了他的信息,一咬牙,拉著完全昏死過去的弟弟唐小龍,躲在了灶台的後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那還不到對方胸口高的大哥吃力的拿刀抵擋著。
這個異族男人似乎是想玩一把貓抓老鼠的遊戲,可惜了溫如瑾不是老鼠,他更不是貓,這般輕敵,最後被溫如瑾一擊即中地砍中了脖子。
溫如瑾不攻擊其他地方,隻攻擊脖子和麵部。這些外族的士兵,不說身經百戰,但是想要兩三刀砍身上就放倒他們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脖子和眼睛就不一樣了。
顯然這群高鼻闊額的異族男人並不在乎小灶房的兩個小孩能折騰出什麼動靜,隻是派出了一個人過來查看,直到現在其他人也沒有動靜。
溫如瑾把刀上的血往那個死不瞑目的男人身上粗暴地擦了一下,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翻窗出去,過小溪,往後山跑,在陳爺爺挖的水窪裡頭泡著,我等下就帶著蘭姨和小妹去找你們。”
唐小虎點頭,小小的孩子,牛犢子一般地背起了弟弟,開始爬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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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瑾提刀匆匆走進了屋子,裡頭還有四個異族男人,他們身下正按壓著看不清楚的人影,隻有溫如瑾熟悉的破舊衣衫的顏色。
發現了溫如瑾浴血的身影,馬上就有兩個人怪叫著,獰笑著抽刀衝了過來。
而他們一起身,溫如瑾也看見了那兩個被壓著的人,是原身的繼母和他年僅八歲的小妹,這時候,她們已經不著寸縷了,白花花的一片灼人雙眼。
披頭散發的婦人正奮力地抗爭著,走掉兩人她壓力驟減,也突然發現了門口的溫如瑾,婦人眼瞳緊縮:“大郎!大郎快跑——”
溫如瑾當然不能跑,不僅如此,他還得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兩個衝過來的人。
他已經很快了,幾乎可以說是一刀一個,絲毫不拖泥帶水,可是那婦人眼看著第三個人衝了過去,她仿佛是擔心溫如瑾也殞命於此,暴怒之下竟抓住身側的小匕首,尖叫一聲狠狠地捅進了身上那異族男人的心臟。
關注著門口的戰況一時忽略了她的男人被捅了個正著,他怒目圓睜,拔刀一砍,正中婦人的脖頸,血像是爆漿的熟果,“噗嗤”一下就噴濺了出來,染紅了一大片泥地。
而那男人被捅穿了心臟,也是強弩之末,一刀過後,他不甘地重重倒在了婦人身上。
溫如瑾當然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可是他以一敵三暫時騰不出手,他想叫婦人再忍忍,彆衝動,可惜來不及開口她就暴起反擊了,一切都發生的那麼快,在溫如瑾斬殺三人的同時,她也奄奄一息了。
或許……母親有時候總是能出人意料的。
“蘭姨!”溫如瑾噗通一下跪在了她身邊,將她身上的男人掀飛,急切地拉過了旁邊破碎的衣物,蓋在了她身上。
他不忍細看婦人身上的慘狀,那血腥味中混雜的腥臊,那白皙的肌膚上的青紫,她身上的每一寸慘不忍睹,都在控訴著這些畜生的暴行!
可是就連溫如瑾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沒有這最後一刀,她也活不了,她身上,不僅僅是被施暴的痕跡,還東一塊西一塊地少了很多肉,失血太多,他們一邊在蹂.躪她,一邊……在吃她。
“大、大郎……”婦人瀕死的模樣很恐怖,滿麵青紫,眼睛暴凸,謔謔地出氣,再也看不出她曾經的好顏色。
“蘭姨,我在這,”溫如瑾抓住了她顫抖著舉起來的手,握緊了,仿佛在給她傳遞力量,“我救出了小虎和小龍,他們都還活著。”
婦人終於露出了一個笑,笑得有些猙獰和恐怖,她說話很是艱難,如今也純粹是靠著一股氣撐著:“小……小鳳……”
溫如瑾剛剛已經粗略地打量過了小妹唐小鳳的情況,她要比蘭姨好很多,似乎是蘭姨以身飼狼,擋住了這些惡鬼一般的異族人,溫如瑾剛剛出現的時候就發現了,小妹雖然也沒了衣服遮擋,但是他眼尖的看到有個異族男人剛剛撕開了她的小肚兜……應該是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於是溫如瑾趕緊說:“小妹也沒事,她隻是暈過去了。”
聽了這話,婦人的那口氣頓時就泄了,殘破的嘴唇蠕動了很久,最後隻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字:“……走。”
她終於咽了氣,手無力再握緊溫如瑾的手,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眼尾的濕潤,是血和淚的混合。
溫如瑾心中大慟,轉過頭去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這才替蘭姨合眼。
赤子之心,所以接納他……最真誠,最純粹。
融入這樣的身體,他如沐春風的同時,也會對他的情緒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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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肉之價,賤於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千……老瘦男子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之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
撰筆不過數十字,字句之下,卻儘是淅瀝血淚。
食活人,就這樣發生在他的眼前,亂世之下,人命如草芥。
一切都太過沉重,520看著溫如瑾把這些異族男人的左耳都割了下來包好,然後粗暴地將這些異族人的屍體丟下了地窖,又隻能拿著床上破敗的草席將蘭姨的屍首裹住,話都不敢說了。
溫如瑾粗略地處理好痕跡,將刀用麻布綁在了腰側,把裹好了衣服卻高燒不止的唐小鳳放進了背篼,然後他背起了背篼,扛著蘭姨的遺體往後山走去。
剛出了門,他抬頭看了一下天際,來時晴天萬裡,去時陰雲密布。
“你還好嗎?”520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
溫如瑾說:“我沒事,苦難磋磨的是這方位麵的生靈……”
他誕生在人類可以上天入地、擁抱萬千星辰的世界,那個世界同樣有燒殺搶掠,卻沒有人相食。
沉默開始蔓延,溫如瑾負重淌過了清澈的小溪,忍不住回望這個曾經祥和靜謐的村子,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湧上心頭:“蒼蒼蒸民,生也何恩?殺之何咎?”②
他們活著受過什麼恩惠?又犯了什麼罪過而遭殺害?
戰爭的殘酷,全然落在了底層百姓的頭上,時代的年輪,碾壓碎了無儘的血肉,無情且冷酷。
溫如瑾緊了緊懷中的女屍:“我會結束這一切。”
520給他發了一個抱抱的表情包:“萬玉書有萬玉書的好,卻也有他的局限,位麵意識選擇你才是明智的。”
食人算得了什麼?人性未萌,以活人為軍糧,是這個未開化的年代常見的操作,便是什麼梟雄曹丞相,仁義劉皇叔,也在此列。
如果需要,萬玉書也會這樣做。
這是時代的悲哀,是他們的局限,是無可奈何的殘酷。
可溫如瑾不會,他有更大的能力,能為夜夜哭嚎,生如草芥的生民做更多。
縱使遇見絕路,他也能擁有更多的選擇。
這個年代,沒有上位者會敬畏這些底層賤民的生命,可是溫如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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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瑾在山腳下和兩個弟弟彙合了,三弟唐小龍已經醒了過來,他們遠遠地看到了溫如瑾的身影,臉上焦慮的神色一頓,瘋狂地跑了過來。
“大哥,阿娘她……”唐小虎赤紅著眼睛,滿眼熱淚地看著溫如瑾懷裡被草席裹著的人,渾身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虛弱的唐小龍更是一把栽倒在地,連哭都不敢出聲。
這時候,原身的弟弟妹妹還很小,原身自己才十四歲,二弟唐小虎十歲,龍鳳胎唐小龍和唐小鳳隻有八歲,他們都是原身的繼母蘭姨的孩子,可是兄弟之間沒有齟齬,原身生而喪母,是蘭姨養大的他。
六年前原身親爹徭役的時候死了,千難萬難,蘭姨也沒有丟下原身,更沒有差彆對待這些孩子,對於原身而言,蘭姨就是他親娘,這些孩子是他親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