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略微沉吟,有人問溫如瑾:“公子,您是否太過謹慎了一些?”
隻是一個人,還是被阿旗射中了一箭的人,說不準就死半路上了呢?為了這麼一個人,要調節此路大軍的原定計劃,是不是有點過於小題大做了一些?
這一次,李峰隆是讚同溫如瑾的:“萬千軍士,性命相托,公子怎可不謹慎?”
溫如瑾笑了笑,認可了他的說法。
李峰隆似乎也拿定了主意,直接問溫如瑾:“公子此番如何打算?”
溫如瑾道:“此人必定晝夜不息地趕往商縣的方向……但,究竟是去商縣,還是反其道行之的選擇冒險,去上洛郡,這是不可知的,而我等在敵人的地盤上也無法大張旗鼓地搜查他、追殺他。”
“那公子以為,我等應該如何做!?”
“不著急,”溫如瑾搖了搖頭,“商縣所在,與上洛郡極近,上洛郡易守難攻,故而此人一旦抵達商縣或上洛郡,差彆都不大,身處己方陣營,他必然有所懈怠,不會不再停歇地往前,再往前就是豐饒關,路途遙遠不說,且山路難行,而他經過晝夜跋涉,一鼓作氣再而衰,難免覺得疲倦,加之他不一定覺得我等能突破上洛郡,故而……”
“故而我大軍的消息,最快也就是傳到上洛郡,再往前傳,就難了。”李峰隆出聲。
所以消息極有可能會在上洛郡就滯留一小段時間,而如果他們趕在上洛郡聯係上峰之前,就讓上洛郡失守呢!?
溫如瑾讚揚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所以,公子您的意思是……”李峰隆的手指,落在沙盤上插了一杆象征上洛郡的小旗子之上。
“沒錯,”溫如瑾笑了一笑,眼神尖銳,“既然已經無法阻攔他將消息帶到商縣和上洛郡,不若我等出其不意,直取上洛郡!”
按照他們原來的計劃,大軍會分散,去截殺匈奴右支各部,切斷他們之間的聯係與補給,再乘機拿下他們,搞定了周圍大大小小的部族,上洛郡這樣的大郡就會孤立無援,再下它也會容易許多,現如今既然計劃有變,那不如隨機應變!
溫如瑾因為無法在第一時間斷定那個虎皮帽的虛連題梁到底是去商縣還是上洛郡,故而乾脆快刀斬亂麻,管他去哪裡,總之不會叫他越過豐饒關,再到長安!
既然注定要暴露在一部分敵人的眼裡,那不如就殺光這一部分人,這樣,他們就等於沒有暴露呢。什麼陰謀詭計,也不如溫如瑾的開門見山,如今敵明我暗,乾脆不再掩人耳目,主動出擊,一舉殺入,那叫一個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我欲率領三萬大軍,充作奇兵,分三路,夜渡洛水,繞上洛郡之背。將軍即刻領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沿途橫掃,直取上洛,屆時將軍與上洛焦灼,我率軍自後方衝下,敵軍必然大亂,速戰速決,上洛抗不過兩個月!”
“公子好計謀!”
“妙計!妙計啊!”
“果然虎父無犬子,公子真有乃父之風!”
溫如瑾爽朗地笑著:“各位將軍皆叔伯之輩,我怎敢拿喬?且將軍們身經百戰,我仍需多向諸位取經才對。”
計劃一旦確定,那各自就要動起來了,臨分彆的時候,李峰隆忽然想起了城門那淒慘的模樣,有些神色複雜地說:“公子日後破城而入,不必將城門拆成如此稀碎。”
這畢竟攻下來是自個兒的底盤不是嗎?城門撕爛成那樣,敵方反攻自個兒的時候,就感覺,大冤種啊!
溫如瑾:“……”這個你不能怪我,不是我撞開的門,也不能怪金毛犼,畢竟它也沒“手”這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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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是不錯,就是苦了沒能好好睡一晚上的威虎營,以及長途跋涉而來的其餘兩萬多軍士。
兵分三路,其他兩路倒還好走,是已經勘察好的淺水處,又或者是有橋梁之類的,倒是溫如瑾帶領的中路最難走,奔襲了好幾日,卻還有很長一段路需要遊過去,而兵貴神速,伐木造舟是來不及了,好在他們特意訓練過,都是會遊泳的。
又是一次連夜渡河,連金毛犼都怏怏了:“嗷嗚嗚~”怎麼又要鳧水!
它顯然和很多長毛的四爪動物一樣,不喜歡碰水,或許更準確的說,它不喜歡這樣連夜瘋狂遊泳過對岸。
於是它乾脆選擇偷懶,一下子就跳到了溫如瑾的頭頂,心道反正他自個兒也是要過河的,那順便給小爺當那什麼小船用一用也沒關係吧?
金毛犼圍繞著溫如瑾鳳翅兜鍪頂端的紅纓,將自己毛茸茸的整個身子盤成了一坨,尾巴縮了進去,生怕自己被冷冰冰的河水碰到。
溫如瑾默認了它的放肆,隻是他遊著遊著,那小獸在他頭頂叫喚了起來。
“嗷嗷~”你頭仰高一點,小爺尾巴要碰到水了!
溫如瑾:“……”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了!
不過,算了,看在你能撓開城門減少傷亡的功勞上,你是老大。
阿貞一直都在溫如瑾的左右的,見狀遊得更近了一些,道:“公子,要不然,屬下來帶神獸大人吧?”
溫如瑾拒絕了:“不必,你多關照周圍的兵卒,他們有些水性沒那麼好。”
陽春三月,冰雪融化,那河水冷極了,如果說連神獸都不那麼喜歡這樣渡河,那作為人類的士兵隨著溫如瑾連夜跋涉,還要奔襲三百餘裡也確實是辛苦極了。
但是留下的大軍要一路向上洛郡攻打而去,他們可是會比被溫如瑾領走要更早丟掉性命的。
一時之間,諸位將士心中,十分複雜。
既有麵對苦痛的煎熬、麵對生命受到威脅的不安,卻也有溫如瑾在他們心中點亮的熊熊烈火,叫他們豪氣萬丈,仿若能置生死於度外。
倘若跟著公子的話,好像一切也無關緊要了。
衝鋒陷陣的時候,公子與我等同在,公子天選之人,千金之軀,卻願意身先士卒。
倘若就此倒下,他們的父母妻兒還有公子會記得,他們的榮耀還有公子會記得。
既如此,何妨為公子獻出一條無足輕重的性命!?
他們大多數人,並不懂什麼大道理,公子卻使他們明白了最樸素的道理,為同胞複仇、拯救火海中的同胞、奪回祖先的土地、為父母妻兒不再遭外族蹂||躪,為子孫後代能在祖先的土地上耕種……
既如此,何妨為公子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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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上芳草茂盛,春花爛漫,樹影斑駁,飛鳥啼叫。
一匹高大的駿馬自遠處狂奔而來,馬蹄高高揚起,踏落一地爛漫彩色。
這是他們祖先放牧的草原沒有的盛景,這是他們選擇了南下的理由,肥沃的土地,可口的黍米,水做的女人。
上洛郡就在前方,遠遠的,虛連題梁甚至已經看到了迎風烈烈的旗幟。
駐守上洛郡的是匈奴右翼中的三個部落,巧了,都是和他關係不錯的叔伯一輩。
或許說,巧了,都是左賢王的鐵杆。
虛連題梁暢這半月多,一路風餐露宿,傷口都沒能仔細處理,過得十分潦草,但是一到了上洛郡,他便亮出了身份,而後通無阻地直直衝入了上洛郡的核心處。
“您怎麼!?”駐守上洛的匈奴人都震驚地看著虛連題梁。
虛連題梁露出了凶殘的笑容:“給我叫個會包紮的,現在就去整兵,我隻需要八百騎兵,隨我去商縣!”
我要把那長孫虎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