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瑾是專門找薛向明,向他道謝的。
唐小虎有多少本事,他還是能估摸出來的,沒有薛向明帶著,他這個弟弟可不是挨一刀能了事的。
“談何言謝啊公子,你可是連碗裡一塊肉都得給我的,”薛向明可高興了,哥倆好地伸出成那長臂猿一樣的手臂,直接勾住了溫如瑾的肩膀,“公子的弟弟,不就是我弟弟?”
聽聽這話說的!
溫如瑾覺得薛向明和他親叔叔簡直是兩個極端,薛青掣這個人看似冷冰冰不通人情世故,實則他精明得很,不會踩底線。
薛向明大大咧咧看著好相處,其實有點過於自來熟了,要擱在其他上位者眼中,他甚至有些不知輕重,你第二次見麵說你家主公的弟是你弟?
不過,溫如瑾是不在意這些的。
“死生之大,怎能不謝?”少年公子的滿麵慎重。
“嗐,快甭說這個了,謝來謝去的豈不見外?”薛向明像是受不了這樣的嚴肅一般,“小虎子我看行,給他點曆練,他早晚超過我咯,今日我帶他,改日便是他帶我。”
這話是狗屁,但是溫如瑾隻是笑而不語。
唐小虎根骨是不錯,但那也不是什麼打通了任督二脈的絕世仙骨啊,這位薛小將軍的根骨能差?更何況這廝打小就跟著自家叔父在戰場摸爬滾打。
唐小虎想要超過他?十年八年後再說吧。
溫如瑾和薛向明說一聲就準備走人了,結果薛向明非要跟著他一塊兒溜達去另一個營地。
問他原因,嘻嘻哈哈地說想去見識見識那隻大名鼎鼎,還會甩金珠的神獸。
再問——
“哦,我被罰了,因為貪功冒進,被打了一頓,順便被丟到冷板凳上,不給我上陣了。”
薛向明撓了撓頭,有些羞恥,但還是把話說清楚了:“所以我跟著公子你轉營地去,把我到李大將軍的帳下,或者其他什麼大將都行,就算是河南的大將也行,總之公子你幫幫忙安排我上陣殺敵,我可不要待在後邊發黴。”
溫如瑾:“……”就知道沒那麼簡單。
不過薛向明這小子是真的皮粗肉厚,挨了頓毒打,居然還能去鑿開冰麵冬泳。
溫如瑾無奈之下去找薛青掣,言明要借走他侄子。
薛向明這位小將軍在其叔父的帳下,說重要還挺重要,至少也得是第二梯隊的上層了,但是說不重要那也不是特彆重要,至少不是無可取代,不然也不會被薛青掣直接丟到冷板凳上了。
不出所料,薛青掣沒有拒絕,反而還吩咐自家侄兒要保護好公子,完了又忍不住罵他:“成日裡沒個正形!像什麼樣!?”
然後他難得有些情緒外露,對溫如瑾說:“公子,不必給老夫顏麵,這小子,就該好好磨一磨!”
那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讓溫如瑾心中大呼驚奇。
沒有外人在場,薛向明就不給他叔父麵子,哼哼唧唧的,確實沒正形。
溫如瑾隻能笑:“將軍言重了,薛小將軍輕重得當,前途無量。”
這話聽著像是站自己這一邊的,薛向明有些喜形於色地看向了溫如瑾。
結果溫如瑾話鋒一轉:“不過……這玉不琢,確實不成器。我會好好替大將軍打磨打磨他的。”
這話一出,薛向明像是貓炸毛了似的,瘋狂瞪溫如瑾,滿臉都是——“我怎麼著就不成器了?在公子你橫空出世之前,我是當世最有名最年輕的小將好嗎!?”
但這話讓薛青掣倒是滿意了。
其實薛向明隻是看著有些不著調而已,並不是真的在戰場上也分不出輕重。
溫如瑾剛剛問過520了,那所謂的“貪功冒進”,是因為跟著他的唐小虎見了匈奴人恨意上頭控製不住自己,嗷嗷叫著就撲了上去。
身為領頭的薛向明,為了把唐小虎撈出來,無奈之下隻能迅速調整策略,冒險深入敵營,雖然也屢建奇功,但是扣他一頂“貪功冒進”的帽子,他還真的摘不下來了。
話雖如此,薛向明卻是非同一般的有擔當,他若是直接把唐小虎丟出來,那薛青掣也不會不理解,或許說,縱使他不推出不聽指揮的唐小虎,薛青掣也不一定就不知道當時的情況……
但是情況就是:一個不說,死扛,一個不問,直接罰。
溫如瑾隻能說,嚴明軍紀,總該有人背這一口鍋的,他們默契地做下了相同的選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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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明得了自家叔父的準許,可高興了,恨不得立刻就跟溫如瑾跑路,逃離親叔叔的高壓。
“不著急,待季先生回來,我還有事要同他商議。”
好在季明誠回來的也早,晌午的時候就回來了,一路風塵仆仆的,他倒是沒想到溫如瑾會專門等自己。
“公子稍作休息,待我換身衣裳。”季明誠拱了拱手,快速閃入了自己的帳篷。
像他這樣的謀士,尤其是他這種出身名門的家夥,是很講究禮儀的,至少他不能像是薛向明那樣,光溜溜地就見人,見主公之子,未來的主公,如今的小主公,不說沐浴焚香,但至少應該慎重一些,換身衣裳,洗把臉還是需要的。
季明誠也沒叫人等多久,溫如瑾進去的時候,還以為薛向明會跟上,結果這貨清零的情商忽然又上線了,說是要去看望一下唐小虎,臨走了說:“公子出發可彆忘了我,記得吩咐左右喊我一聲。”
“你去吧,”溫如瑾輕笑,“我都已經向你叔父借走了你,借都借了,還能不帶走?”
薛向明於是快活地跑了,溫如瑾的左右留下來把守了帳篷的入口處。
進去的時候,季明誠已經在煮茶了:“公子,請坐。”
“季先生,時間緊,我需長話短說,您見諒了。”溫如瑾臉上的笑意收斂了,撩開衣擺坐在了季明誠的對麵。
季明誠神色慎重地頷首:“可是公子自那些從長安城中逃出來的同胞口中,得知了什麼?”
不愧是出身世家名滿天下的頂級謀士,說話甚至不需要說一半留一半,開個頭人家就知道你要說什麼了。
“季先生一如既往的神機妙算。”
季明誠聞言失笑:“這哪裡是算出來的。”
沒錯,溫如瑾要找他商量的事情,確實就和那些從長安城裡逃出來的同胞有關。
雖然這些人死傷無數,但是還是有不少的人,一開始就被迫加入了匈奴的兵營中,而後在溫如瑾安排的暗樁的組織下,有預謀地臨陣倒戈,這些人都受了不少傷,也死了不少,但是還是有許多命大的,撐到了己方的陣營。
溫如瑾就從這些人的口中,抓住了幾條重要的信息——匈奴的糧倉。
季明誠略微沉吟:“虛連題堅老謀深算,且多疑善變,他遇事向來不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是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故而……”
“故而他一定會轉移糧倉所在,不叫我等窺見。”溫如瑾淡然一笑。
季明誠歎了一口氣:“公子所言極是。”
所以同胞冒死抓住的消息,不一定是有用的。
其一,他們是華夏人,被抓去也是充當壯丁,底層的壯丁如何能窺見糧倉等重要物資所在?最多不過是捕風捉影的一些細節罷了,而這些細節,很有可能並不是他們自己抓住的,而是虛連題堅有意透漏給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迷惑荊州;
其二,就算消息是正確的,那也不夠精準,一旦打草驚蛇,此計就基本廢了。更何況,以虛連題堅的謹慎,他很可能在發覺有人臨陣倒戈之後,力求妥當地直接轉移了糧倉。
“何不將計就計?”溫如瑾接過了季明誠遞過來的那杯茶水,垂眸吹開了茶麵上的茶葉,“怕就怕虛連題堅沉得住氣不動,他一旦‘動起來’,我們才能有機可乘!”
季明誠眉尾一揚,哈哈大笑:“公子好手段!”
確實如此,虛連題堅要是不動還好,畢竟他們拿到的消息駁雜又混亂,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實在不好下手。但是虛連題堅偏偏就是個多疑的,他必然會有動靜,而他一旦動起來了,就正好被死死盯住他的己方發現……
最準確的消息,當然得是虛連題堅自個兒無意告訴他們的。
季明誠沒想到這一步嗎?
當然想到了,就是因為想到了,他才那麼著急爬山看地形地勢。
他早已經在為接下來的計劃做準備了,這也正是溫如瑾會不遺餘力去尋找所謂名士的原因所在,實在是……這樣的打工人,太難得了!
“公子此番前來,怕不是為了此事。”季明誠早就知道,關於這件事,他與溫如瑾應該算是“心有靈犀”的,無需麵對麵地交談,一切儘在不言中,所以答案一開始,季明誠就沒打算挪動到李峰隆的營地去找溫如瑾。
溫如瑾點頭:“確實不是為了此事。”
“謀其糧倉,徹底斷其後路,已經箭在弦上,我等也算是萬事俱備,無需著急,隻需等待時機……”溫如瑾說著歎了一口氣,“我心知此一謀,已能大大加速結束此戰,也可減少傷亡。”
“但公子仍覺得不夠,想要將傷亡降到最低。”季明誠淡然地補上了溫如瑾的未儘之意。
季明誠知道溫如瑾在憂心些什麼,被徹底斬斷了退路的士兵會出現兩個狀態,一是兵敗如山倒,二是破釜沉舟悍不畏死。溫如瑾擔心的就是出現第二種情況,屆時雖然拿下長安是早晚的事,但己方必然傷亡不小。
溫如瑾就是想要減小這部分的傷亡,季明誠其實不太在意這方麵的東西,兵家之事,死生之地,生死乃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