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溫如瑾訝異地挑眉看了過去,這倒是他沒想到的了,他還以為任雲瓊是當真想要和他“合作”,現在看來——
這分明就是打工人來投奔他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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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從荊州公子的辦公處走出。
堪稱英俊的臉上,沒有表情,便也看不清情緒,這令暗中打探的人,都暗暗遺憾地遁走。
任雲瓊是真的很高,她甚至可能有九尺之高,雙膝跪在溫如瑾的麵前,都能在看他的臉的時候,不至於是過大的仰角。
看著自己那被拉長到直接鋪了半個牆壁的影子,任雲瓊嘴角微微一動,她想起了那位小公子與閒話家常,問她是如何生得那麼高的?
“瓊自幼好強,自詡不輸任何人,旁人言異族生來就比我等高壯,我偏偏不信,叫人去查,查來查去,都是娘胎裡生出來的,誰能強過誰?最多不過是飲食不同罷了,故我自幼每日學著那滿族喝奶吃肉,久而久之,便長高了。”
小公子麵上有些許的驚訝:“你能受得了那牛的奶?”
“起初不行,腥臊極了,強忍著喝下也想吐,且每每喝了便要腹瀉……”但是任雲瓊是何人?天下第一不服輸的人,腹瀉也要喝,喝不死就繼續喝,久而久之,她就也能喝了,習慣了。
唉,說來那小公子也沒有答應她的要求。
儘管她退讓到懸崖邊上了,放出“公子日後想要納多少小妾就納多少,我絕無二話”的話來,他也不為所動。
不過,他卻也沒有明著拒絕,還叫她明日午時到西郊馬場去。
任雲瓊不太明白溫如瑾為什麼會說明日馬場比較一番,他的姐姐們和弟弟妹妹都會在場?
是要考驗她的意思嗎?
是要叫她好好表現,現在一群大小姑子和小叔子麵前樹立一個不錯的形象?
在某些方麵還是有些遲鈍的任雲瓊,一人一臉想不透的難以琢磨的奇怪表情,走向了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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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另一頭,溫如瑾根本不像是某人所想象的那樣不為所動,主要是他的注意力跑偏了,“我算是知道這女的為什麼那麼大膽,敢直接把雲珠子給她搭好的台子全給拆了。”
不錯,雲珠子起初和任雲瓊交涉,為了能說動任雲瓊,肯定是將她的處境和大局等等全部攤開了談,然後才提出雙方合作。
雲珠子是當世頂級的聰明人沒錯,但是思維的局限人人都有,就比如這件事,為了能說服任雲瓊,那雲珠子必然要加大籌碼,諸如各種合作的好處,溫如瑾個人的魅力如何如何等等。
倘若任雲瓊再難搞一點,按照套路,雲珠子指不定還會提起連個受.精.卵都不曾形成的“未來的小公子”等等……
雲珠子說是這麼說,真的能辦到嗎?那不好說,未來的事情誰都不知道,這些東西,說好聽點是許諾,說難聽點就是毫無保障的空頭支票,唯一的保障就是雲珠子個人的人品,偏偏血海裡闖蕩出來的任雲瓊,是不相信人品這玩意兒的。
所以,任雲瓊想的是——你確實給我指明了一條不錯的道路。我真的處境很艱難了,也確實是時候要突破了,你是真的給我選了個好人,不過……我不打算和長孫虎“合作”了,我打算直接“投奔”他!
任雲瓊這個選擇,不僅僅是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氣、放棄逐鹿天下榮登大寶的決心、看清全局權衡利弊的聰慧,更重要的是——另辟蹊徑的腦回路。
真的,一般人走到任雲瓊這一步,不僅無法放棄得到手中的東西,甚至是寧願握著去死,又哪裡能有她這樣決絕又新奇腦回路——
長孫虎是吧?好,我嫁給他,但我兩不是合作關係,是君臣關係,他給我當主公,我給他當牛馬,我給他當工具人,我給他當打工人!我為他上刀山下火海,我給他征戰天下!他必然不會拒絕的!
正是因為有把握自己給出的籌碼,絕對會讓溫如瑾意動,且任雲瓊篤定了此種情況下,雲珠子肯定對自己沒啥幫助了,任雲瓊就直接翻臉不認人了——把老娘當棋子,嗬!我偏偏不走尋常路!老娘就掀翻了這棋盤了,怎麼著!
任你是棋穀穀主,你又能如何!?
還真的是……不能小瞧任何人。
站在溫如瑾的角度看來,不論當初雲珠子打算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服他,那都不如今日任雲瓊跪在他麵前,雙手獻給他的東西來的更誘人。
首先,任雲瓊基本上等於獻上了她自己——將帥。
沒錯,任雲瓊本人就是一個當世難得的將帥之才,是倘若她沒有今日的勢力,就值得溫如瑾不遠千裡去求賢若渴的人才。天知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句話導致多少“主公”還沒能雄起就直接完犢子了。
其次,任雲瓊投奔的嫁(誠)妝(意)——豫州的兵馬以及豫州的地盤!
彆說男人女人,這是個人都拒絕不了,你居然能拒絕如此利益,你要麼不是個人,你要麼是個腦子真的有問題的。
這籌碼一丟出來,溫如瑾就知道,倘若任雲瓊今日不是找他談,而是直接找長孫元正談,那溫如瑾估計今天夜裡長孫元正就能直接捆了他丟去拜堂成親。
最後,也是最戳溫如瑾心窩子的一點——成(協)親(議)後,一切隨溫如瑾。
溫如瑾能不意動嗎?這完全就是打瞌睡了有人給他獻上記憶海綿枕啊!
他生怕自己看任雲瓊的眼睛會發光,泄露了他的情緒,所以全程的表情都是端著的,滿臉高深莫測,對任雲瓊所說的一切,不置可否。
於是,任雲瓊就有些傻眼,不是吧,長孫虎,你這都不心動,你怕不是個傻的吧?
思來想去,這個在某些事情上腦子就不太靈光的人,就非得往這些事情上去想,於是她說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
“婚後我必定堅守君臣之道,公子私事,絕不過問!”
“為人臣子,絕不對公子有絲毫非分之想,否則天打雷劈!”
“公子日後想要納多少小妾就納多少,我絕無二話!”
“公子和任何人生的孩兒,我都必定視如己出!”
“公子若是有隱疾,我也絕對守口如瓶,”說到這裡,任雲瓊猛地抬頭,一臉恍然大悟,聲音都飄了,“若、若是如此,為掩人耳目,我願當‘妒婦’,出麵不許公子納美人……總之,絕不叫公子名聲有損!”
溫如瑾:“……”最後這一句就不用加了。
任雲瓊這是一場全所未有的豪賭,賭上了她“生來好強”“絕不認命”掙紮至今的所有,是輸是贏,齊全看溫如瑾的態度。
她做到這樣的地步,難道就沒有所求嗎?溫如瑾當然想到了這一點,問她有何所求。
讓溫如瑾唏噓不已的是,任雲瓊所求的東西,真的,太少太少了——
“一求此生不受孕……”
這話沒說完溫如瑾就打斷了:“你為將帥之才,領軍打仗已是凶險萬分,天下能生兒育女之人何其之多,我何必非要讓你走這一遭的鬼門關?”
一個能征戰天下的大將軍,搞去懷孕,萬一難產呢?她要死在了這事上邊,溫如瑾就是拿頭把南牆撞碎都換不回來一個能打勝仗的大將。
讓溫如瑾沒想到的是,他說了這話,任雲瓊這樣的人,居然也在頃刻之間紅了眼睛,雖沒有哭出來,但那眼神已經足夠沉重和複雜了。
後來,520就說:“任雲瓊的母親是生她弟弟的時候難產而亡的,一屍兩命。”
此……是任雲瓊的心病。
“二求,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萬古流芳。好叫子孫萬萬代皆知我名,我——任雲瓊,生來至死,一生豔豔,不曾不如任何人!”
“我要叫世人皆見我風光無限,吾父慧眼,有女任雲瓊,勝過猛虎,他的選擇沒有錯!”
“我要叫天下皆明我蓋世功勳,吾母有女任雲瓊,勝過更亙古至此萬千男兒,她未生出男兒,也絕不曾不如這天下的任何一個母親!”
“我要向天下證明,吾母——不曾對不起任何人!”
說到最後,這個驕傲一生的女人已然挺不起腰杆,痛苦地匍匐在地,痛哭失聲。
這,就是她的此生所求,何其卑微!
這天下任何男兒站在她的位置,都不會隻求這麼一些微不足道的虛名。
他們理所當然地會想,重兵在手,豫州富饒,要求就該求天下,要求就該求這山河萬裡!
可任雲瓊是個女人,她生來就會局限在一個小小的圈子裡,難見天下之大。
她已經跳出了太多太多的圈子了,她靠著自己的頭破血流,看到了天下無儘,可是那壓製依然在,也許千百年後還會在。
她可以看得見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可是她知道,以她有生之年,她根本觸碰不到那個位置,有太多的人,太多的東西,絆住了她的腳步,阻礙了她的前進。
但她偏偏不認命!
她就是不認命!
所以,不如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