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溫如瑾而言,少正超隻不過是個用完了就可以丟掉的,身為皇帝的他手中千千萬萬個之一的工具人罷了。
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工具人也敢跳到他臉上來蹦迪了——
不錯,在他瘋狂忙碌的最後關頭跑來找他出去玩,這就是明晃晃的挑釁!
這是把自己的吃飽撐了可以沒事做到發黴的近況直接秀到他臉上來了!
溫如瑾陰嗖嗖地盯著殿下那個不斷慫恿他出門的妝容辣眼的男子,無視他努力睜大的眼睛和嘴裡不斷嘟囔“去嘛去嘛,陛下出去走走嘛”,溫如瑾冷笑了一聲:“你覺得朕得閒麼?”
少正超瞥了一眼他案牘上堆積如山的冊子,選擇無視這些冊子的同時,一起無視了還在殿外等候的多個臉熟或是臉生的人:“陛下,奏章是批不完的,事情是乾不完的,不如先和我出去玩?”
“外頭也沒什麼好玩的。”
溫如瑾摸了摸旁邊撲他筆頭玩的金毛犼,心道毛茸茸果然治愈一切,剛剛想要刀了少正超的心都平靜了不少呢。
“怎會!那個新排的褪衫舞,一聽名字就很有意思,不是嗎!?”
溫如瑾:“……”褪衫舞?脫衣舞?
居然邀請女帝去看這玩意兒,好家夥,小看你了啊少正思德他不著調的紈絝嫡次子。
雖然是很冒犯,不過看在這小子可能當真腦子不太著調,溫如瑾覺得情有可原,就不打算在宮裡把人打完板子再丟出去了。
不過,溫如瑾還是在心裡暗戳戳記了他一筆,打算讓他爹來管教這個皮癢的兒子。
“改日吧,”溫如瑾敷衍地揮揮手,“少正超,朕聽聞你和百萬萬是莫逆之交?”
少正超知道這事情瞞不住了,就直接點頭回應,確實如此。
女帝漫不經心地摸了摸神獸的毛毛,忽而道:“百家商路通達,想必也囊括了海路,那醫仙島的物資往來,他可有一二把握?”
本朝並不禁止下海經商,百家生意做的如此之大,自然不會放棄海路的,而醫仙島作為一個背靠大陸的小島,其物資補給還是得靠大陸,就是不知道這些是他們自己人,還是也有和他人商業往來了。
溫如瑾手裡頭也有叛出醫仙島的人,他收集了各種信息後,可以斷定醫仙島就是一個惡心死人的烏煙瘴氣之地,可是它偏偏就是要披一層觀音在世的皮囊行走於世,誆騙自己,自我安慰。
醫仙島靠屠殺無數醫者世家起家,搖身一變成了江湖數一數二的大勢力,它對“洗白自己”有著極度難言的執念,想來與它想走的路子——“醫者”有關。
在其他江湖勢力直接抓平民當奴隸的時候,醫仙島偏偏不如此,他們整什麼慈悲的不染纖塵的外在形象,奴仆全是從各地地牢裡劫出來的死囚犯不說,他們島上還不自己耕田,一切物資皆從外購。
但是溫如瑾手裡頭那個叛出之人嘛級彆夠不上,並不知道島上的生存物資具體是如何安排的。
提起這個醫仙島,少正超就來氣了:“彆說了,這些人好生不要臉的,自稱什麼仙子仙人學醫救世,結果交易都不給錢,他們絕大部分東西都是百家提供的,付的銀錢全當是走過場,連本都不夠,百家不敢得罪他們,已經苦苦忍了少說一百多年了吧……”
溫如瑾聞言,卻笑了:“是嗎?”
還有這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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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泅者死於水,善戰者死於兵。
在醫仙島內,眾人最自負的便是他們網羅到了天下醫者的典籍,最不懼的便是有人下毒。
而溫如瑾偏偏,就是要給他們下毒,讓擅醫擅毒的人,死於醫毒,不會有比這更折辱自傲者的方法了。
況且,這也能滿足夙興夜寐不斷在醫道上精益求精的傅思無複仇的夙願——讓這些依靠屠殺醫者起家的畜生,死在醫者手中!
這一日,百家送來醫仙島的食材有問題。
廚房那些被毒聾毒啞了的仆人們,並不是一無所覺,但是他們不僅不會上報,反而會用心地幫忙遮掩,隻求能讓這個肮臟的醫仙島多死幾個人!
他們本就不是自願過來為奴為婢的,就算是死囚犯,朝廷也會給他們個速死,憑什麼被抓來服侍人!?
大部分醫仙島的人,根本沒有發現食物和水源的問題,他們正如同傅思無輕蔑又鄙夷的評價一樣——“根本不是醫者,根本不懂醫”。
頂層的那些人,在各種醫書的多年熏陶下來,就是頭豬也得會把脈了,他們多少察覺了食物的問題,但他們都很自負,要麼想著隻不過是未能處理好食材自帶的毒素,要麼想的是便是毒吃了又如何?醫仙島的人還能被毒死?
或是不知,或是自負,總之,該吃下這毒的人,全吃下了。
可這毒比他們想象得還要更可怕,毒發的瞬間,他們便失去了行動能力,可他們的意識卻無比的清醒,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毒素如同利刃一般在五臟六腑瘋狂地攪動,痛得人連哀嚎都出不了聲。
他們翻出了各種自製能解百毒的藥,可是一瓶瓶灌下去,全然無用,反而激發了那凶狠霸道的毒素,令他們痛不欲生,有種經脈被一片片切開的感覺——
不可置信!這天底下,怎麼可能有人能製出醫仙島都無法解的毒!
就在這時候,靜悄悄的醫仙島周圍,海上迷霧中,有無數戰船從四麵八方包圍了這個小島。
船上的將軍看了看天象,篤定地出聲:“吉時已到!”
話音剛落,士兵們一把掀開了紅布包裹之下的巨大物體——紅衣大炮。
好在那位叛出醫仙島的人,已經提前轉移走了醫仙島的各類書籍,現在陛下的意思是這塊地太臟了,不必讓那些人上岸處置了,直接……揚了吧。
將軍看著仍由海風肆虐,沉默不語的人,開口問:“傅禦首,這紅衣大炮,您可要試一試?”
傅思無聞言,緩緩抬眼,笑了:“自然。”
她要在醫道上,擊敗他們的意誌,碾碎他們的傲骨,告訴他們,他們從不是什麼醫者……
她終於,做到了!
不過,這又與她將後續將這些渣滓挫骨揚灰有什麼衝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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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仙島一夜消失。
但這不是江湖的第一例,也不是最後一例。
千金樓如今混亂成一片,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府上的丫鬟小廝奴仆總有失蹤的,而且總是無處可尋,據說那紅衣神教還接連死了好多男寵,也失蹤了不少奴仆……
總之,現在失蹤的人已經多到千金樓無法運轉了。
但這並非僅僅隻是千金樓的現象。
梅大郎看著這亂象,依然覺得憤怒:“該死的,那些奴才都滾哪去了!?伺候的人呢!?”
“他們可能都回家了吧,大哥就彆氣了。”
聽到聲音,梅大郎抬頭,看到了臉色蒼白,雙目無神的梅光臣持劍而立。
“七郎,你能下床了?”
梅光臣頷首:“我聽見外邊槍響了,怕時間來不及了,隻好提前下床了……”
“你在說什麼?七郎你犯糊塗了!?”梅大郎忽然覺得有些驚恐。
千金樓沒了丫鬟小廝,人氣驟降,在這漆黑的夜晚,那位向來光潔的弟弟顯得恐怖無比。
梅光臣輕笑著搖了搖頭:“大哥,真的來不及了,被槍打中後,火藥會在體內炸開,會很痛很痛的,所以,還是由我親自動手罷。”
“我的劍,會很快,很快,不會叫大家太辛苦的。”
黑夜中,劍刃的冷光一閃。
梅大郎的臉上的驚恐、不可置信、扭曲、戾氣……種種複雜的沉重的表情,都永遠地定格在了臉上。
血線開在脖頸處,猶如一朵朵猩紅的花。
一具瞪大了眼睛的屍體跌在地上,濺起了塵埃。
而梅光臣,隻是輕輕甩了甩劍上的血漬。
“大哥,好夢。”
“我去送其他哥哥們了……”
“鳴兒他們你也不必擔憂,我都會一並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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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聲隆隆,驚天動地,任你武功再高,也插翅難逃。
鑄器門曾金碧輝煌,如今殘垣絕壁,死傷一片,滿地血腥,屍橫遍地。
驚恐的尖叫,混亂的哭泣,慘痛的哀嚎,交織成一片動聽的樂章。
趙婷玉仰頭笑著,似乎是在傾聽著什麼悅耳的音樂一般,大刀拖曳在地上,劃出一片深深的痕跡,這痕跡,染了滿滿的血腥。
“趙婷玉!我可是你親生父親!!!”趙陽成是高高在上的鑄器門掌門,何曾有過這般狼狽如狗的時刻。
“你敢!!!”
這個黑衣戴麵具的領頭女子,旁人認不出來,可是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趙婷玉!
消失多日的趙婷玉!!!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居然還出息了,養條狗還被反咬了!
一旁嘔血不止的沈夢仙聞言,猛地抬頭,麵容再不見什麼觀音恬淡之相,隻如同惡鬼一般扭曲猙獰:“原來是你這個小賤人!你竟然敢!你竟然敢!”
她眼睛瘋狂轉動了幾下,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之前忽略掉的細節,電光火石之間將它們串聯了起來……
“不,不對……這一切都是你們策劃好的,那千金樓的梅光臣,他和你們是一夥的!”
“是又如何?”女子神色冷淡地甩了甩刀上到血跡,有些漫不經心。
沈夢仙卻發瘋似的嚎叫著:“你們這對賤人!看來我當年把信扣了也無用,賤人終究是要走到一起的!”
“島主說得對,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早知今日我就給把你鎖狗籠裡沉河!與你那親娘一塊下地獄去吧!”
被如此辱罵的女子臉色卻分毫不變,她握著刀,以那斷井頹垣、火光衝天為背影,猶如修羅降世。
“噓~彆說話了,保留體力。”
趙婷玉笑了,笑得可怖,語氣卻溫柔:“二位恩人彆著急,我這就來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來了。”
“我娘親身上的二十八刀,”她咬牙切齒,自字頓頓,“我必定會一刀一刀,還給二位的!”
趙陽成與沈夢仙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恐到了極致的扭曲的表情,果然這些畜生們都無法接受自己會死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