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語低頭一看，就見手裡正握著男人的灰色真絲睡衣，顯然是他剛脫下的那件，還帶著男人的體溫。
“要我一起下去，先作一波嗎？”
“不需要，哪有作死小嬌妻早起的，不得睡到日曬三竿嗎？”他的聲音從洗手間裡傳出來，還帶著幾分回音。
“你說得對。可是你家裡人都應該起得很早吧，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飯，而我恰好不在，正好是說我壞話的好時候，還順帶罵罵你。我得去替你出頭……”
她嘰嘰咕咕地說著，聲音越到後麵越低，似乎還是很困。
男人洗漱完出來，就見她還躺在頭上，並且將他的睡衣蓋在臉上，顯然已經和周公幽會去了。
他不由得勾勾唇，的確很有作精小嬌妻那味兒了，帶上門悄然離去。
顧思語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
嗯，正是作精起床的最佳時機。
她走進浴室洗漱的時候，才發現自粉色的牙刷上已經被擠好了牙膏，她要求的貴婦洗麵奶也被放在旁邊，手一伸就能夠到。
“哎，一大早就看到天使光環了。”
她不由得感慨，這或許是江聞燁良好的教養，他覺得舉手之勞，所以就隨手為之，但越是這種細節，越容易讓人感動。
要不是她被獻殷勤過好多次，現在絕對要淪陷一步。
“小夫人起床了！”
“快快快，七分熟的溏心蛋可以開始做了。”
“她的十八種穀物混合粥煮好了沒？”
顧思語踩著毛茸茸的拖鞋下樓時，立刻就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整個老宅大半的傭人，都為了迎接她的到來而忙碌起來。
“小夫人早。”
她走下最後一個台階時，幾個女傭紛紛跟她打招呼。
“大家早。”
“媽、爸，早。”她看到江家兩位主人也在，順帶著打了招呼。
老兩口都有些沒回過神來，看著幾個人圍著顧思語轉，甚至當她入座餐桌時，有個女傭還特地調整了角度，告訴她坐在哪裡，不會被太陽光曬到。
“小夫人，這是您吩咐的早餐，請用。”
管家今天穿得很正式，甚至還打上了領結，看起來對她很重視。
“唔，領結很好看，如果再配上一雙白手套就顯得更高級了。”她認真端詳了片刻，給出自己的建議。
“是，我馬上就去辦。”
老爺子看著她這登堂入室的模樣，比主人還像主人，心底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真不知道這個家到底姓什麼！”他起身，邊敲著拐杖邊往臥室走，準備來個眼不見為淨。
“爸，您又犯糊塗了？這個家當然姓江啊。”顧思語立刻回答。
老頭兒瞬間回頭瞪過去，動作那叫一個迅猛，絲毫不像是要靠拐杖走路的樣子。
“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爸，您又生氣啦？人家好心回答你嘛，燁寶不在，你就要衝我發火，嗚嗚嗚，我這是遇到了惡公公嘛？”
“不許哭！”
顧思語剛要張嘴開嚎，就被老爺子給喝止住了。
她撅著嘴，表現得相當委屈，看起來真的像新媳婦被惡公公教訓的架勢，可憐極了。
不哭就不哭，正好還省她眼淚了。
“你說說你把家裡的傭人指使得團團轉，還讓管家戴領結和白手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個小姑娘得多狠心多挑剔呢，成天正經事不乾，儘想著折騰人。我還不能說你了？”
老爺子見她真的聽話不哭了，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些。
雖然還是一副教訓她的態度，但是好歹不那麼強硬，而是儘量心平氣和，娓娓道來，好似怕把她嚇到一樣，甚至這在老太太看來，老頭子這態度都能稱為溫柔了。
“可是雇人來不就是乾活的嗎？難道還供著他們嗎？錢貨兩訖的事情，乾嘛要上升到道德層麵，覺得他們辛苦可以多發獎金啊，而不是不讓他們乾活。至於管家是江家的門麵，我讓他打扮得好看點有錯嗎？這一圈住的都是豪富家庭，不止家裡的主人們攀比，管家和幫傭也會啊。”
“爸，你出門的時候也要收拾收拾吧？西裝穿起來，頭發梳光滑，手裡再盤倆核桃。不能您打扮，卻不讓管家收拾啊，這是咱家的臉麵，要不然是會被人說老土的。管家，你說是吧？”
恰好這時候管家走了出來，手上多了一副白手套，更加顯得精氣神十足。
最主要的是，就增加了領結和白手套這兩樣小配飾，管家自己都覺得不一樣，很自覺地腰板挺直，比平時更有氣勢。
“隔壁的林管家和馬管家也都是戴著這些的。”管家遲疑了一下，他自然不會直接否定老爺子的話，而是拿鄰居家舉例。
“哼，矯情。”老爺子冷哼一聲，終究沒有反對。
顧思語吃完早午餐之後，就約老太太去花園裡喝茶。
“媽媽，這是我自己帶過來的養顏茶，讓肌膚更有光澤，您可以試試看。”
她剛穿成原身時，每天被各種事情縈繞，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所以就配了點茶喝，下下火氣祛痘。
“我都這麼大歲數了，再喝什麼靈丹妙藥都無法讓皮膚有光澤了。”老太太並不相信，隻是很給她麵子，端起茶盞抿了兩口。
“保養還是有效果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往美容院撒錢了。媽媽的消極心態可要不得，不然會活得很難過的。就像燁寶一樣，如果他這麼想，反正都要挨爸爸的罵，不如破罐子破摔在家啃老算了，那他也沒有現在的成就，娶不得我這樣的好老婆啦！”
老太太的動作一僵，她下意識抬頭看向對麵的姑娘。
顧思語端起茶壺，在衝泡第二遍茶，她的眼神很專注，動作也極其認真，纖纖玉指握住杯盞，讓那個白瓷杯顯得更加精致好看。
顯然這隻是她的隨口一說，但卻重重地敲在老太太心上。
“聞燁跟你說過什麼？”
“嗯？他跟我說得不太多，隻會給我花錢。媽媽，我跟你說，他就是個大笨蛋，嘴巴笨得很。不會誇我也不會哄我，我不高興了就帶我買買買，昨天我們來之前，我都不高興了，他還沒發覺，又帶我去買首飾……”
顧思語可太會說話了，小嘴叭叭的，就不會顯得無聊尷尬。
甚至明明是和婆婆的第一次單獨聊天，她都聊出了閨蜜聚會的感覺，毫無芥蒂地吐槽老公。
老太太笑著安撫：“聞燁就是這樣，說得少做得多，你多包涵。”
顧思語立刻擺手，甜甜地笑道：“媽媽，你說得對。不過這個世上沒有嘴笨的男人，隻有欠調-教的男人。孫悟空怎麼可能逃得過如來佛的掌心，我略施小計，他就學會啦，嘴巴還是很甜的。”
老太太沉默。
講真，她都多餘說那麼一句，什麼事兒都能扯到秀恩愛上是不是？
“媽媽，你的話也挺少唉，看樣子燁寶話少遺傳自您的基因。爸的話可一點不少，成天不是訓人，就是在訓人的路上。”顧思語笑嘻嘻地另開一個話題。
老太太一怔，下意識地低頭，並不和她對視。
“嗯，或許吧。”老太太的聲音很低，本來就是比較溫軟的口音，如今這幾個字更是含糊不清，聽得像是貓叫一樣。
顧思語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不是故意找茬，也不是多管閒事。
隻是覺得江聞燁對自己這麼寬厚，她忍不住想要了解一二，如果能幫就幫，但很顯然老夫人的症結深遠，連向老爺子表達自己都不敢，還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顧思語一個外人根本無能為力。
“媽，弟妹，你們倆原來在這兒呢？”江錦芬一路小跑過來。
剛客套了幾句，她就開始打發人了：“媽，爸似乎在找你，你過去吧。”
老太太立刻起身就要走，顧思語的眉頭一挑，忍不住問道：“這話怎麼說，找就是找，沒找就是沒找，什麼叫似乎在找？似找非找？江女士這是在和我們玩兒文字遊戲呢？”
江錦芬頓時尬在那裡，她不是沒遇到過不給麵子的人，但是顧思語這一款的，真少見。
你說她找茬吧，人家字字句句都戳在點上，你要說她不是找茬，那摳字眼都到這地步，純屬鬼見愁地步了。
老太太自然也明白了江錦芬的用意，就是要把她支開，想和顧思語單獨聊天，但是因為老太太好應付，所以連像樣的借口都不找，反正老爺子夫權大過天，把老太太吃得死死的，百試百靈。
她頓時躊躇了，不由看向顧思語，顯然也不想讓江錦芬為難小兒媳。
“媽媽坐下一起聽聽唄，江女士要說什麼？”顧思語笑吟吟地道。
“害，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想問問弟妹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被爸給嚇到？”江錦芬僵硬片刻，立刻話起家常來。
“睡得不錯，爸怎麼了？”
“哦，睡得好就行。爸沒怎麼，他就是脾氣有點大，但實際上刀子嘴豆腐心，人是再好不過了，彆看他罵小弟那麼凶，但其實很疼他的。你也不要怕他，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嗯。”顧思語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堅決不多說一個字。
江錦芬頓時有些著急，這個顧思語怎麼回事兒，她不搭腔，話題就拓展不開啊。
很明顯顧思語就是故意的，直到江錦芬沉不住氣道：“弟妹，你有沒有見過妙妙？”
“誰？”
一見她發愣，對這兩個字無比陌生，頓時江錦芬的心思就活躍開了，眼睛發亮，而嘴角輕輕上揚，明顯是在高興。
“你不知道？小弟沒跟你說嗎？那你就當我沒說，可千萬彆在小弟麵前提起啊。”江錦芬努力克製著臉上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太幸災樂禍，還以退為進地搞了一波心態。
顧思語沉默，直勾勾地看著她。
好家夥，這個妙妙聽起來就像是女人的名字，不會是江聞燁在外麵養的小妖精吧？又或者是纏纏綿綿的前任？
不過，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不過是個利益互換的無情作精而已。
“嗯，好的，我不會提的。”她乖乖點頭。
這句話差點把江錦芬的心態給搞崩了，尼瑪的，你耳聾耳鳴還是大腦短路，我特地說出來這個名字，一看就有很大的瓜，竟然一點不好奇？
沒見坐在旁邊的老太太，聽到“妙妙”兩個字的時候，渾身緊張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嗎？
“我累了。江女士，你最後一個來，記得讓人把桌子收拾了。”
她直接轉身離開，還把收拾殘局的任務交給江錦芬，活像是兒時家人的約定，誰最後吃完飯，誰刷碗。
江錦芬氣得臉都白了。
老爺子正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魚食喂魚，他堅決不要去客廳待著，免得又被小兒媳氣到。
可惜事與願違，魚還沒喂飽，門就被敲響了，一打開就看見了小兒媳那張嫩生生的臉。
老爺子：有被氣到，謝謝！
顧思語一見老爺子眉頭皺緊，麵上克製不住流露出疲憊無奈的表情，心底頓時美滋滋的。
艾瑪，她就說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她氣人可是專業的！
看看老爺子這副狀態，她還一個字沒說，老頭兒已經被氣得肝顫的地步。
“爸，我跟您說，剛剛江女士特地跑到我麵前說您壞話，說您年紀大還脾氣差，性子急還偏心。我說得都是真的，不信你去問媽！”
她絲毫不扭捏，直奔主題。
是的，她就是來告狀的。
老爺子本來疲憊地閉上眼，堅決不和她對視，結果一聽這話，瞬間火氣就燒到腦門上了。
“你說什麼？不可能吧，錦芬從來不會說我不好。”
“是嗎？我剛來第二天，她就對我說你脾氣不好，這樣那樣不行，她對彆人沒說過？我才不信呢！她難道不會對鄰居說，老爺子年紀大了，脾氣急躁，大家多讓讓你？”顧思語撇嘴，完全不相信的表情。
老爺子細細一想，頓時覺得這話耳熟，的確是江錦芬會說出的話。
何止是跟鄰居說，江錦芬和誰都說，就連小胖墩兒都聽過無數回，太爺爺年紀大脾氣不好，要讓他不能惹他生氣。
“江錦芬，你給我滾過來！”老爺子拿拐杖狂捶地麵，捶完就步履迅速地往外走，顯然是找人去算賬了。
“爸，您可不能出賣我，不然下次我不能給您當報信鳥啦！”她伸長脖子叮囑了一句。
搞完事的顧思語，立刻轉身上樓，功成身退。
她還特地挑了個能聽到樓下聲音的陽台，讓阿姨給她端來一個果盤，悠哉悠哉地看著好戲。
江錦芬那是百口莫辯，一開始根本不承認，可是越不承認被罵得越狠。
老爺子這一家之主的狀態已經深入骨髓了，昨天罵江聞燁，今天就輪到江錦芬，並不因為性彆區彆對待，反正隻要惹他不高興，都會被訓得跟孫子一樣。
顧思語聽了一耳朵，差點笑出聲來。
她總算發現老爺子一個優點了，那就是說不出賣她，就堅決不提她，反而一直罵江錦芬，各種訓斥她。
“我生你還不如生塊叉燒，你這長得是嘴巴還是漏勺啊，路過的人聊幾句，你就往外說我壞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有一個年紀大還脾氣差的親爹是不是？你心裡早在嘀咕我是個老不死的了吧？要讓全家圍著我轉，我還不知足……”
“我之前還沒看出來，還以為你是個大忠臣，現在越想越不對勁，你就是個大奸臣，比秦檜還奸呢。天天叫人讓著你爹，看起來是個大孝女，實際上就是為了說我脾氣不好，是個老不死的倔老頭是不是？你真的渾身心眼子啊。你怎麼對親爹這麼狠啊！”
老爺子充分發揮口才，從昨晚小兒媳進門開始，就在累積的火氣，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全都傾倒出來。
顧思語輕輕拍手，給自己來了個小小的掌聲。
真不怪她心狠，誰讓江錦芬這麼討厭呢，處處都透著找茬的意味。
說實話她都佩服江錦芬了，她顧思語不主動找事就不錯了，竟然還有人敢對她下手，這就彆怪她反擊了。
再說老爺子這種上綱上線的破口大罵，江聞燁還不知道聽過多少次呢，又有多少次是江錦芬攪弄起來的，顧思語才還回去一次而已。
罵完江錦芬，整棟彆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顧思語邊吃水果邊刷手機，簡直不要太爽；老爺子發泄完心頭的語氣，也爽了；隻有江錦芬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痛哭流涕。
簡直皆大歡喜。
耶，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
江聞燁還在開會，就已經收到老宅眼線發來的消息，將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繪聲繪色地向他描述了一遍。
在得知一直被老爺子稱作貼心小棉襖的江錦芬，竟然被罵得狗血淋頭時，他不由得挑了挑眉頭，幾乎不用想都能猜到是誰一手主導的。
回老宅的路上，江聞燁忽然喊了停車，等再回來的時候，手裡捧著一束鮮花。
“先生，您今天的心情很好。”老張忍不住說了一句。
江聞燁一愣，緊接著輕笑，手指輕撫花枝，“是的，或許是老宅有讓我期待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顧思語：哎，彆看我婆家老牌豪門，底蘊豐厚，還不夠玩兒兩天的，另外告狀真爽~
用敵人打倒另一個敵人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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