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姐妹(1 / 2)

季縈早晨醒來,天才微微泛亮。估摸著時間還早,她又靜靜在被窩裡躺了會兒才喚了人進來伺候。早已侯在外麵的丫頭婆子捧著銅盆毛巾茶盅等物魚貫而入,人雖多,卻無一絲雜亂的聲響。

大丫頭香芸先服侍季縈喝了溫熱的金絲蜜棗水,等她醒了神,才伺候著她穿衣洗漱淨麵。待收拾停當,丫頭婆子退了出去,陳媽媽扶了季縈坐在梳妝鏡前的繡墩上親自為她梳頭。

季縈看著銅鏡裡自己的麵容微微失神,自己這一世生的實在是好。月牙似的眉黛下嵌著一雙晶瑩透亮的眼眸,花苞似的嘴唇,肌膚溫潤白皙,一頭剛剛及腰的秀發烏黑油亮。雖才十歲,但也可預見將來花期之年是如何的姿容清麗。

“姐兒可是還沒睡醒,怎地這大清早的便晃了神?”陳媽媽以為季縈昨個夜裡哄了她去歇著,自己又用功了大半夜。便哄勸道:“雖說學裡功課多,但姐兒也不能全然不顧自己的身子,平日裡用功便罷了,晚間還如此熬著,萬一熬壞了身子老爺太太豈不是要心疼。”

陳媽媽雖不是季縈的奶娘,但也是從她小時候就一直伺候著的老人,與季縈的情分很不一般,因此才敢這般勸她。

“並沒有用功,隻是惦記著大哥哥學裡休沐,今日不知何時才能到家。”

季縈的大哥宋子固年方弱冠,自小聰敏好學,年長之後更是行事端方,博學廣聞,不過十五歲就考中了舉人,之後便一直在澤州府的堯山書院裡念書,半年才能休沐回家一次。不過這次回家後因要備考明年開春的會試,想必再不回書院了。

“姐兒不必著急,如今天寒路滑,不便趕路,我算著等咱家大爺到家時,必要晌午了。”陳媽媽說著話,手下卻不停,將季縈額前的最後一縷碎發細細的彆在鬢邊,露出她光潔的額頭。

季縈抿唇點頭,抬手從梳妝台上的黃花梨木匣子裡撿了隻攢珍珠銀鈿子,“今日就用這個吧。”

陳媽媽接了鈿子彆在季縈左側的發畔,又從匣子裡取了另一隻彆在右側發間。細細看了,又取了相配的耳飾為季縈戴上,道:“姐兒今日可要上

妝?”

平日裡季縈自覺年紀尚小,皮膚矯嫩,若不出府,在家裡定是素麵。

今日大哥回來,為表隆重是要好好裝扮一番。季縈吩附香榧:“去將玉容膏取來。”

香榧是替季縈屋裡專管胭脂水粉釵環首飾的大丫頭,這玉容膏正是她收著的。

“是,姑娘。”聽到吩咐,香榧低聲應了,後轉身進了臥房裡西麵的小隔間,出來時手裡捧著一個小小的玉盒,正是玉容膏。這小小一盒便要幾百兩銀錢,府裡也隻有陳氏,季縈和她大嫂才用得。

“我給姑娘上妝吧!”陳媽媽對季縈道。

季縈微微點頭:“有勞媽媽了”。

打理好了妝容,陳媽媽又為季縈披上了披風,看了眼南邊窗戶旁桌腳下的漏刻,正好到了每日裡晨昏定省的時辰,便道:“姑娘,給太太請安的時辰到了。”

“那咱們這就走吧。今日還是媽媽和香芸隨我去給娘請安,香榧守著屋子。”

陳媽媽是季縈身邊的管事媽媽,主管季縈屋裡的人事;香芸心思精明,能言善辯,主要負責照料季縈身邊一應瑣事;香榧老成持重,主要照管季縈屋裡的東西和財物。因此季縈出門時大多帶著陳媽媽和香芸兩人。

……

宋府坐北朝南,占地五十餘畝,共四進。北邊正中的世安院是府裡的正院,自是季縈爹娘的住處。往前一進,西麵有獨一處的院子,是季縈的居所,喚作四知院。又東麵落有三處小院,分彆是宋府三姑娘的印月閣、四姑娘的雪泠居,還有七姑娘住的秋水居。再往前一進是季縈大哥大嫂的院子綴錦院。又有府裡的四爺和六爺還未成親,一同住在一進的衍墨院。府裡有前後兩處花園,後花園的西北角上住的是宋府老爺的幾房妾室。

當年季縈八歲上下,按府裡的規矩是要搬出她娘的暖閣獨住一個院子的。隻二太太陳氏不舍女兒住的離自己太遠,做主將主院西麵的兩個小巧的院落並做了一個,給了季縈做居所。

後來又有二老爺疼惜女兒小小年紀便跟著他來到這西北任上的苦寒之地,便將自己平日裡消遣用的一處齋院給了季縈,剛好可以與她的院子劃做一處。這處齋院本也不大,唯獨裡麵有一處溫泉的泉眼

在這西北之地算是罕見。

陳氏費心修葺後,在溫泉處應季縈所求給她建了座暖房。再有院子裡其它地方也按照季縈平日的喜好細細修理布置了。如此修整了整整一年的光景才算擺弄好了。

去年春上季縈過了九歲生辰便搬了進來,親自取名四知院。

季縈到了世安院的正房門前,陳氏身邊的大丫頭芳露親手打了簾子迎她進去。

季縈還沒進來內室便撒嬌喊到:“阿娘”。一邊讓丫頭脫了她外麵披著的大紅色絨麵毛皮披風,遞了手裡的銀絲碳暖爐,一邊加快腳步自個撩了簾子進了內室。

“女兒給娘請安。”季縈笑著朝端坐在榻上的陳氏行禮。還未起身,便聽陳氏道:“縈姐兒快過來,讓娘看看,剛才一路過來可有凍著?”

“女兒哪裡就如此嬌弱了,我那院子與阿娘這邊才離著幾步路。再者陳媽媽一早兒就備了厚厚的披風,我這一路走來隻覺神清氣爽,精神越發的好了。”季縈寬慰道。

陳氏拉了季縈坐在自己身邊,細細打量,隻見女兒麵容嬌嫩,眉眼燦爛,嘴角微微含笑,姿容大方,心頭便止不住的歡喜與憐愛。

“聽你如此說,娘也放心了。隻是記得一處,如今天晴便也罷了,若是陰天下雪,必要坐了暖轎才能出門。”陳氏囑咐完女兒似又想起了什麼,嗔道:“都是你父親縱的你,這西北天兒冷風沙大,女兒家出門最怕風雪吹凍了臉頰,你姐姐妹妹們平日裡出門恨不得拿帕子緊緊的包裹了頭臉,偏你不在乎。成日裡說些什麼晨間活動有益身心的怪話,引得你父親也同意了你的行徑。”

“阿娘~”季縈見著陳氏不光念叨了自己,還連累爹爹也受了波及,連忙嬌聲喚了陳氏一聲。聲音如裹了蜜一般,一曲三折,隻聽得陳氏的心都要化了,哪裡還記得心裡原本的思量。

“好了,娘不念你了。都多大的姑娘了還這般愛撒嬌,仔細你哥哥們見了笑話你。”雖是語帶嫌棄,但陳氏麵上卻是一片受用之色。攬了季縈在懷裡,愛憐的輕撫著她的背。

季縈趴在自家親娘的肩上,憶起陳氏說的這一宗事兒。

前日裡才將將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陳氏生怕天寒路滑,她出門磕

著碰著,又恐寒風凜冽吹皺了女兒一身白細的皮子,便拘了她在家裡,再不許像往日那樣隨意出門,在府中行走也要乘了暖轎才成。

雖是一腔慈母之心,季縈卻受不了這樣的拘束。趁著晚間飯後對著陳氏撒嬌歪纏,說了些“鬆柏之質,經霜彌茂”的話,才使得陳氏終是鬆口允了季縈晴日裡可不必乘轎的話。又有一旁的宋老爺看著季縈神色泱泱,於心不忍,想起這幾年裡女兒的身子骨還算健壯,便允諾季縈每月可出府兩次散心。這才哄得季縈舒展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