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席公館, 席辰此時正坐在書房和張繼談事,卻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席大哥,你感冒了?”
張繼停下正要說的話, 看向席辰的目光有些許的詫愕。
他父親當了司令十幾年的副官,所以張繼和席辰也是自小便認識。
席辰從三歲起就被席世濤每日拎著鍛煉身體,張繼過去就沒見席辰有感冒打噴嚏的時候。
席辰也覺得自己這個噴嚏打得莫名其妙, 搖了搖頭:“沒事,你方才是想說什麼。”
“哦, 今早剛剛收到咱們安插北邊的人傳來的消息, 說袁維廷很可能已經知道袁少安的死和席家有關了。”
張繼的話說完, 席辰神情一斂,骨節分明的手掌搭在麵前的桌上, 食指一下一下, 緩慢而有節奏地輕敲著桌麵。
“當初陸婉綺被袁維廷派人救走時就該知道,這是早晚的事。”
大概是因為心底已有預料, 倒並不算意外,隻是……很多事需要提前做些準備。
在北方雄霸割據的這些年,袁維廷雖然沒什麼更大的動作, 可卻一直賺著走私鴉片的錢來默默壯大實力。
而他所圖謀的東西,也已是昭然若揭。
為防袁維廷突然發難措手不及,席辰在去英國之前便在袁家內部安排了探子。
袁家畢竟不比席家人口簡單。袁維廷不僅姨太太多,兒子也多。袁家這幾房之間暗流湧動, 爭鬥就沒停過,所以才讓他找到了安插探子的機會。
袁少安之死,席辰原本的計劃是禍水東引,嫁禍到陸婉綺身上。畢竟陸婉綺已被陸家放棄,袁維廷震怒之下, 應當也隻會將人直接處置了,恰好死無對證。
可是還沒等有人動手,陸婉綺就在獄中謊稱有孕,被袁維廷派來的人帶走了。
就算沒有足夠的證據,有陸婉綺那些顛倒黑白的辯解,袁維廷遲早也會起疑心。
張繼眉宇緊鎖起來,憂慮道:“聽說袁維廷因為袁少安的死急火攻心,一度病倒,如今對席家起疑,恐怕——”
恐怕就算袁維廷尚在病塌上,也不會善罷甘休。
席辰明白他的未儘之意,劍眉一凜,思索了片刻開口:“袁維廷如今病著,幾個兒子又忙著瓜分袁少安在軍中的勢力,所以北邊肯定不會輕易動兵,隻會私下做文章。回去告訴你父親,這段時間多派人盯著軍裡,最好能趁此機會將北邊的釘子給揪出來。”
他幾乎可以確定,華南軍裡有北邊派來的釘子,並且還職位不低,能掌握席世濤不少的動態。這人當初在南京時沒人對席世濤動手,此番恐怕要按訥不住了。
袁維廷年紀大了,身體也不複從前,時不時就抱恙,所以才會壓不住兒子們愈演愈烈的爭鬥。
表麵上看北軍實力強勁,可一旦袁維廷哪日重病撒手離去,內部的分裂已經不可避免,屆時隻能被蠶食乾淨。
而反觀席家——
雖然華南軍實力上尚且遜了一籌,可席世濤是個自律的,這麼多年都不曾懈怠過鍛煉,仍是身強體壯吃嘛嘛香。
最近這段時間,因為姨太太們一下子跑了個乾淨,席世濤心中火氣無處發泄,連席公館也不待了,每日都精神抖擻地去軍隊裡練兵出氣。
看樣子……隻要不出意外,少說也能再活個二十年。
袁維廷恐怕也明白,他的身子已經支撐不了幾年,隻有在他尚有力氣時讓華南軍亂起來,才能放心出兵。
而最好的辦法,就是設法殺了席世濤。
所以說,袁少安的死,勢必會進一步加快袁維廷的腳步。
想到這,席辰眉心一鎖,繼續道:“我爹那裡最近也要多派些人跟著。華南軍裡暗中排查一遍,揪出人後先按兵不動,如果發現對方有動作,立刻通知我。”
“好的席哥,我知道了。”
張繼知道此事重要,一臉肅然地回。
不過席辰見他應下後仍站著不動,抬頭打量了對方一眼:“還有其他事?”
張繼頓了頓,又很快搖了搖頭,把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其實他隻是不明白,席辰當初為什麼會執意讓袁少安死在上海灘,這實在不像席辰沉穩冷靜、處事周全的風格。
雖然張繼已經不是第一回替席辰辦這樣的事了,但上次的人不過是那個草包一樣的錢少爺,這回卻是深得袁維廷看重的袁少安。
他覺得,為了一個女人冒這種風險,顯然不太值得。
隻是他也不敢去質疑席辰的決定。
張繼清楚,不論如何,席辰始終是他的上級,不容他質疑。
許是看出了張繼的想法,席辰漆黑的眸光突然變得深邃,盯著他哂笑道:“張繼,有些事你隻需要知道,我不希望自己後悔。”
他清涼的嗓音低沉乾脆,卻又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警告。
張繼知道,席哥分明是在反感自己對那位姚小姐產生的一點不滿,同時提醒自己不要妄圖在姚小姐那動什麼心思。
無形的壓力讓他神色驀然一緊,額上甚至滲出了幾滴汗。
他隻能低頭道:“席哥,我明白了。”
好在一陣敲門聲響起,化解了書房裡緊張的氣氛。
傭人的聲音傳來:“大少爺,有一位姓姚的小姐播了電話到公館來。”
書房裡的兩個人都知道,能撥電話到席公館的姚小姐,自然隻有那一位。
傭人的話說完,張繼便下意識地看向席辰,瞬間覺得席辰素來凜然銳利的輪廓柔和了幾分,身上的那道清冷也散了不少。
“咳,既然沒事了,你先走吧。”
席辰神色自若,看上去平平淡淡,可鬆弛的聲音卻透露出他此刻心情仿佛不錯。
也對,一個星期過去,終於等到這沒了心肺的女人主動給自己撥電話,席辰這會兒的心情不好才是真的怪了。
這段時間,席辰也不是沒去找過她,隻是上次他去益生商貿時,恰好看到沈唯砋與她相攜著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