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示(2 / 2)

“晏侯爺為何容著那些人胡言亂語?”

“他們發發不滿而已,總不能去堵他們的嘴。”

晏玉樓一向認為言論自由,說幾句死不了人。她就當是體諒他們數載寒窗,一朝落榜又要重新來過的苦楚。不過她的寬容是有期限的,且看他們識不識趣。

淮南王依舊笑眯眯,“還是無歸大氣,陛下有你們兩位忠臣輔佐,是大啟之幸。先帝眼光獨到,挑選你們二人,定能保佑大啟龜鶴延年長盛不衰。不過鶴之啊,你得多多學著些,莫要落在無歸的後麵。你們齊頭並進,才能護住國運。”

姬桑恭敬應下,看晏玉樓一眼。

晏玉樓若有所思,等淮南王離開後,低聲道:“你不覺得王爺話裡有話?”

“他一向話裡有話,你是今日才聽出來嗎?”

姬桑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好嘛,不久前才千叮萬囑讓車夫不要顛到她。現在就恢複公事公辦的同僚,與她針鋒相對。男人的心,真是猜都猜不透。

“原來你早就感覺到,那你說說他是什麼意思?”

姬桑目光柔和,對於她語氣中的驕橫,似乎很是受用,“先帝為何選中你我二人為輔佐大臣,一來自是因為你我的地位才能,二來是你我兩家的立場。帝王心術貴在平衡二字,先帝高瞻遠矚當然不喜歡臣子們一團和氣同心同德。眼下陛下年幼,還不會權衡之術,所以我猜淮南王就是先帝所托之人。”

晏玉樓眯起眼,看著已經走遠的淮南王,“你是說淮南王見不得我們倆好,隻要我們倆有和好的跡象,他就會出來挑撥。”

“應是如此。”

“哼,好生沒意思。想要馬兒跑又怕馬兒吃得飽,當皇帝的都不是個東西。虧得我們替他們賣命,誓死效忠。”

她的聲音很低,低到隻有姬桑一人能聽見。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她當然不敢輕易對彆人講。不過自昨夜過後,她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麼不敢在他麵前講的。

最大的把柄都在他的手上,多幾條亦無妨。

對於先帝,她其實特彆討厭。一個行將就木的老男人,為了延綿子嗣,非要禍害妙齡少女。子嗣是有了,可是他兩腿一蹬歸西,隻把五姐困在那深宮中,一生不能逃離。

她之所以認真為官,都是因為陛下。

陛下是她的親外甥,還是一個懵懂的孩童。五姐雖貴為太後,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這個時代若無男人可以仰仗,女子何其艱難。

正是如此,她的身份不能泄露。她不隻是她自己,她身後還有整個侯府,還有老娘和五個出嫁的姐姐以及族人。

她一瞬間的傷神看在姬桑的眼中,以為她是對先帝失望。先帝在世時,對她一身器重。她猛然得知對方竟是處處防她,難免有些失落。

“自古以來,為帝者有幾個是心思單純的。先帝若不是體弱,也落不下一個仁君的名聲。當今陛下年幼,暫時看不出來什麼。眼下他還是你的外甥,日後他就隻能是大啟的皇帝。你身份特殊,縱是親人亦不可全信,太後那裡你不能露端倪,免得橫生枝節。”

這個還用他教,她不以為然的同時,心頭泛起被異性關心的複雜。以前不覺得他是個善於言辭的人,沒想到今天他說的話,比以往一年加起來的還多。

當真是關係大突破,他們可以暢所欲言無話不談。

“我自是知道的,你既然看出淮南王的意圖,以後還是與我走得遠些。免得他心生猜忌,想法子算計你我。”

姬桑不語,算是應下。

那些舉子們已被京畿衛驅散,看著他們不甘心的走遠,晏玉樓低歎一聲,“世人仰望你我如隔著山海遙不可及,他們向往我們擁有的權勢地位,渴望有朝一日能與你我一般富貴滔天。卻不知越是站在高處越是看得清楚,無論權勢也好富貴也好,其實從未真正屬於我們。待把人心看透,隻覺得一切沒什麼意思。”

“人性逐利,利益無邊,如你這般通透之人能有幾個。”

晏玉樓淡笑,看向他,“你呢?你覺得有意思嗎?”

他目光晦澀,極其難懂。明明他們身在鬨市之中,他卻覺得天地間唯有他們二人。她的眼中有他,他能清楚看到她故作漫不經心的神情之下,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在未曾確認自己的心意之前,他沒有小看過她。至始至終,他都將她當成一個強勁的對手。如今他們關係非同一般,她在他麵前卸下偽裝,他更容易窺見她的內心。

當真是一個靈透的女子,以不恭閒散的心態立於官場,卻又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何其有幸,能遇見她,能與她同朝為官並肩而立。

“之前或許覺得日日爭權謀利甚是無味,如今倒是看山是山見水是水。能寄情山水,頓覺人生頗有趣味。”

她心一動,裝作沒聽懂的樣子,低頭看一眼地,又抬頭看向遠處的人群。“國公爺說話一向深奧,我等俗人聽不太懂。”

“鶴之。”

“人太多,叫什麼鶴之。”

才說他深沉,他又輕浮起來。

“走了,免得有人看到我們在一起說話報到淮南王那裡。他要是起心挑撥我們,豈不更是糟心。”

她說完,轉身上馬車。

待坐穩後捂住胸口,那裡跳得厲害,泛起絲絲的甜。她能明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萌芽,從心裡滋生出來。

姬桑目送她的馬車離開,才緩緩踱到自己的馬車邊。看一眼漸漸散去的人群,低聲吩咐阿樸幾句。

阿樸應諾,安排下去。

那邊晏玉樓回到侯府,瞄到側門處停著的一輛馬車,瞧著那馬車的車幔顏色冷冷一笑。她沒有去伯府興師問罪,他們倒是送上門來。

杜氏的院子裡,胡氏一臉的怒其不爭,跪著的杜策垂著頭,麻木灰敗。看到她進來,所有人都望過來。

杜策的衣衫有些亂,想來在伯府被人撕扯過。頭發也不齊整,整個人十分的狼狽可憐。他聽到聲音,隻敢快速一眼,慌忙低下頭去。

胡氏看到晏玉樓冰冷的麵色有些發怵,很快打起精神來,“侯爺,策哥兒這孩子真是不爭氣。平日裡好的不學,竟學一些下三濫。我們萬萬想不到,他居然生出那等齷齪心思。還好侯爺警醒,若不然真出事咱們兩家的麵子都不好看。”

杜氏不相信杜策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眼神有些驚疑,“策哥兒,你告訴姑母,真是你想害你表哥?”

“哎呀,大姐,這個不成氣在家裡自己招認的,哪裡會錯。他長得像他那個生母,自以為有幾分姿色,才會生出如此下作的心思。”

杜氏看向晏玉樓,“樓兒,你好好問問,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不會有錯。侯爺,這個孩子心思歪了,都是我這個當嫡母的沒有教好。今天我帶他來給你們賠罪,怎麼處置全憑侯爺說了算。”

杜策的身體微微發抖,手死死揪著衣服。

視線之中,出現一雙黑絨麵金繡的官靴。不用想,他也知是誰站在自己的麵前。生平最敬佩的人,一生為之仰望的所在。

昨天之前,他以為自己可以靠近一些。雖然發生一些風波,他卻沒有多想,一心想著得到侯爺的指點,他應該更加努力不負所望。

沒想到一夜過後,一切化為泡影。他會以如此不堪的麵目出現在侯府,侯爺定是嫌棄他的。他害怕在對方眼中看到厭棄,頭幾乎埋進衣襟中。

晏玉樓半垂著眸,睨著跪在地上的少年。

“杜策,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母親說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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