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分彆, 兩撥人背道而行。
晏玉樓一行人很快到達滸洲府城, 未驚動衙門馬車直接停在阮府的門口。晏琬琰聽到下人來報, 當下顧不上儀態提著裙擺跑出來迎接。
一見自己的親弟弟,淚如雨下。
再看到完好的兒子, 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樓兒…嗚…你可算來了,平兒…我的兒…娘快嚇死了。”
五個姐姐中, 晏玉樓對這個四姐最沒有辦法。原因無它, 隻因四姐是姐姐中柔弱的一個,這也是老娘一聽到四姐夫出事就寢食難安的原因。
大姐最是知書達禮端莊大氣有嫡長女的風範;二姐性子直爽潑辣不吃虧;三姐是個書呆子兩句話不到就掉書袋子;四姐性子弱又愛哭;五姐大大咧咧是個女漢子。
五個姐姐五種性情,晏玉樓身為唯一的弟弟充當的是姐姐們的護花使者。看到哭得差點暈過去的四姐, 當下又是哄又是安撫。
晏琬琰自是美的,美得嬌弱無依。近一個月來先是丈夫失蹤後是兒子不見,她整日洗麵越發消瘦。一張臉不及巴掌大,杏眼紅腫眼淚汪汪, 像一隻孤苦的幼獸般巴巴地看著晏玉樓。
揮退下人後, 她終是忍不住一下子撲到晏玉樓的懷裡嗚咽出聲,淚水很快濕了晏玉樓的前襟。她懷裡的平兒也跟著哭起來,母子倆不多會兒就哭成一團。
晏玉樓輕拍著她的背, 嘴裡不停說著安慰的話。縱使很想問清楚四姐夫失蹤的事情, 看眼下的情形卻是不適宜的。
好不容易等母子倆哭夠了, 外麵又傳來另一個孩子的哭聲,
晏琬琰這才抹了淚, 擠出一絲難看的笑意, “樓兒還未見過安兒吧?”
安兒今年兩歲, 是個胖嘟嘟的男孩子。晏玉樓早就備下見禮,平兒也有一份禮物。對於外甥們,她向來不會厚此薄彼。
有了孩子們打岔,姐弟倆這才說上話。晏琬琰先是說起阮從煥失蹤的事情,那一天與平時並沒有什麼兩樣,早上去衙門時還是好好的,她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不見了。
也是在他失蹤後,她才在他的書房發現一封信。信是先寫好的,交待她萬一有什麼事情一定要瞞著,千萬不能傳出去攪亂民心。
所以她才會對外宣稱他是病重在家,而不是失蹤。
“嗚…樓兒,你說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我一個內宅婦人,衙門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說他會不會有事?”
晏玉樓看了那封信,信上並沒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最近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四姐夫平日裡跟著的人在哪裡?衙門裡的人有哪個是四姐夫的心腹?讓他們來見我。”
阮從煥平日裡跟著的人晏琬琰當然知道,隻是衙門裡的事她是真不知道。晏玉樓歎一口氣,先見了阮從煥的長隨和小廝。
這兩人晏玉樓都不陌生,在京中都是見過的。
兩人說起那天的事情同是自責不已,一說到失蹤之前的關鍵處長隨看一眼晏琬琰。晏玉樓立馬明了,勸說自家四姐先下去歇著。
晏琬琰自打弟弟來了,心裡頓時有了主心骨。這些天的苦苦支撐再也受不住,一門心思都在自己大兒子身上,急切想帶著孩子下去歇息。一聽自家弟弟的關切提議心裡熨帖,當下抱著孩子離開。
她一走,晏玉樓便看向那長隨。
長隨名叫沈茂,原是阮從煥的書童。難怪他不敢當著晏琬琰的麵說。隻因那天阮從煥最後去的一個地方是當地有名的天香樓,且進的是天香樓頭牌燕霜的房間。
當時沈茂和小廝就守在門外,阮從煥沒讓他們跟著。
這一站就是近兩個時辰,期間裡麵無人進出。但當燕霜出來時,阮從煥卻不在裡麵。他們找了個遍,燕霜口口聲聲說他早就離開了。
“侯爺,奴才們記得清楚,大人確實沒有出來。”
“事發之後,你們可有封住花樓各門仔細搜查?”
“當時奴才就知此事蹊蹺,讓清明守在花樓命所有人不得進出。奴才趕緊將此事報給州同黃大人,他立馬派人前來搜查,將天香樓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大人。”
清明是小廝的名字。
晏玉樓眯起眼,州同黃元化是四姐夫的同窗,亦是同榜的進士。當時四姐夫下滸洲就任時,親自向她要的人。
“把黃元化給我叫來,不要驚動他人。”
沈茂當即領命而去,不到半個時辰氣喘籲籲的黃元化就趕了過來。
黃元化和柳從煥年歲相仿,都是而立之年。他長相不如阮從煥出眾,身形也略矮也略胖一些。得知侯爺提前到達當下狂奔而來,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
他的說辭和長隨沒有太大的出入,對於阮從煥的失蹤也說不上來原因。倒是提到一件事情,就是阮從煥在失蹤前幾日向他透露過災銀被劫一案有了一眉目。
“有何線索?”晏玉樓急問,心知四姐夫失蹤之事必是和案子有關。
“下官不知,阮大人沒有細說。”
“他當時表情如何?”
黃元化回想一下,道:“並不見歡喜,似乎略有愁色。當時下官未多想,自去歲遭災以來阮大人就很少舒展眉頭。災銀被劫後,他更是愁得茶飯不思。好在有一位舉子的所做所為歪打正著,讓我們暫緩一二,才沒有弄得流民遍野怨聲載道。”
他所說的舉子晏玉樓認識,正是張向功。
當時張向功打著濟貧救世的旗號讓那些鄉紳開倉放糧,指使百姓住到富戶人家,借機訛詐銀錢弄得那些富戶苦不堪言。因為趕著上京,他飽足私囊後離開滸洲,留下一堆爛攤子。
阮從煥聽聞此事心生一計,雖不算仁道卻也是迫於無奈。他派人出麵平息此事,那些富戶鄉紳都是精怪的,各獻出不少的銀子糧食。有了那些東西,暫解了滸洲的燃眉之急。”
“那人我知道,他是今年應試的舉子。滸洲才子柳雲生之死與他有些關係,收監後他在獄中畏罪自儘。”
黃元化露出吃驚的表情,京裡的消息傳出來沒那麼快,他還不知道張向功已死,更不知道才子柳雲生的死和張向功有關。
柳雲生之死對外的說辭是病死,晏玉樓不希望那樣一個無辜的人死後還要被人惡意議論。病死的說法更容易被百姓接受,也更容易讓人遺忘。她讓人送柳雲生的屍身回鄉時,命人帶去一筆銀子給柳家二老,希望他們能安度餘生。
“事急從權你們做得對。”
她說的是借富戶的錢糧救濟災民的事情,放在那樣的艱難時刻,換成任何人都沒有更好的法子。
四姐夫的做法雖不算厚道,卻是無奈之舉。
“阮大人曾說過,若是侯爺在定會讚同的。”
四姐夫倒是了解她,她或許不是什麼好人,但有著做人最起碼的良心。
“阮大人出事後,可有人給衙門傳過什麼信,或是外麵有沒有傳些什麼話?你們有沒有在第一時間封城搜查?”
她一正麵色,黃元化心頭立馬一凜,連忙回道:“下官搜查花樓之後即刻命人封住四方城門連夜搜城,此後城門禁處另派人手嚴加盤查出城之人,均一無所獲。自阮大人不見後,城中並無任何異樣。倒是饒洲府那邊派了幾撥人來,說是要見阮大人。”
擄走人後不要挾不作亂,到底圖的是什麼?難道說四姐夫查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那東西事關彆人的生死,所以四姐夫被人悄悄滅了口?
“饒洲那邊的人可是程梁派來的?”
“不是,是杜將軍府上的人。”
杜老將軍告老後就住在饒洲府,當年杜老將軍告老後舉家回鄉,沒有一個子孫留在京中。世人猜測是康泰帝忌憚他,他為了保命隻得把子孫帶回老家。
這些年來,世人漸漸將杜家遺忘,世人提及武將第一個先說的必是古將軍。
“他們可有說找阮大人為何事?”
“有,他們要通關文書。”
災銀被劫後,滸洲各關卡查得極嚴。大宗貨物進出,一定要阮從煥親筆書寫的通關文書。而杜將軍告老後,其二子從商走貨極大。
世人都以為杜家已經落敗,隻有像晏玉樓這樣的帝王心腹才知道其中的內情。當年康泰高瞻遠矚,明麵上是準杜老將軍告老還鄉,實則是將這樣一枚定海名將鎮在饒洲,以挾製封地不遠的行山王。
而長廣王那邊亦同樣有這樣的安排。
杜家人名麵上從商,實則有一支隱秘的軍隊。
問完黃元化後,她去了阮從煥的書房。書房乾淨整潔想來日日有人打掃,她叫來負責打掃書房的下人,一番盤問之下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獨獨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想象著四姐夫平時書寫看書時的習慣。將有可能藏東西的地方一一翻找,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