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晏玉樓一身勁裝, 手握長劍守在搖籃邊。之前聽到外麵那人的怒喝, 心知姬桑來了,繃成一根弦的心陡然鬆懈下來。
她慢慢把長劍放在一邊,愛憐地看著熟睡的兒子。康哥兒睡得香甜, 小臉看上去肉嘟嘟的,小嘴巴還無意識地一吸一吸的,夢中怕是想吃了。
這麼一個小人兒, 對外麵的危險一無所知。她不是沒想過把孩子送走, 避開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可是轉念一想, 如果他們有能力擺平此事,那麼孩子留下來才是安全的。萬一他們沒有能力擺平, 對於康哥兒來講這天下之大, 再無安全之地。
“安心睡吧,你爹來了。”
有父母相護,再大的風雨都能過去。
今日的計劃, 她其實並無勝算。但今天不出手,往後怕是更沒有機會。她不敢等也等不起,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她屏著氣聽著外麵的動靜, 那人怒斥過後沒有一人出聲, 想來應是無暇顧及。
沒有人回答他, 有的隻有更加密集的殺招, 他步步後退, 又無處可退。心裡又怒又驚, 再戰下去恐怕他會吃大虧。
這個孽子,幸好他始終防著不曾全盤托出,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方才他那一聲怒喝,不少人聽到了。不過大家既沒認出蒙著臉的姬桑來,也不知道他是對誰喊。如此生死存亡的搏殺,也無人管他到底是衝誰喊的。或許他是想擾亂人心,他們這些人,哪有人會是他的兒子。
那人眼下也顧不上再怒斥姬桑,再戰下去他隻害怕今天脫不了身。眼看著多年謀劃近在眼前,不日將有滔天的權勢富貴等著他,他更是不敢舍命相拚。
晏實和姬桑兩人步步緊逼,他瞅著一個空隙,一晃眼的功夫已逃遁而去。
論輕功和隱藏之術,這裡恐怕無人能及他。他逃出侯府,眼看著後麵還跟著兩道黑影,心中更是惱怒。
這個孽子,待事成之後他第一個不會放過!
晏實落在三人之後,一刻鐘過後,他發現已跟不上那兩人。環顧四周,暗夜漆漆竟然不知他們的去向。
而此時,姬桑已追上那人,那人被迫停下。
父子二人冷眉相立,一個憤怒,一個冷清。
“孽子,你竟然敢弑父!”
“休得胡言,我父早已故去,何來弑父一說。”
那人冷哼一聲,“你果真是貪圖國公府的富貴,連親生老子都不認了。你今日連老子都敢殺,他日你可彆後悔。”
原先還想著,兒子當中就數這個最有城府最是個能成事的。他甚至打算過將來事成,立這個兒子為太子,不想此子竟然狼子野心,連親老子都能下手。
既然這樣,就不要怪他不念父子之情。
隻是,眼下國公府還有用。
“今日之事,我知道你是一時糊塗。姬榮那老匹夫必是在你麵前說過一些為父的壞話,你被他蒙蔽了心不敢認為父,為父不怪你。好孩子,我知虧欠你許多,但我也是為你好。沒有我的籌謀,你怎麼能進國公府,又怎麼能當上國公爺。你不認我,我卻不能不認你。你是我的兒子,將來我的東西都是你的東西。眼看著咱們祖宗的東西就要拿回來,你我父子齊心定能事半功倍。”
這一番循循善誘在情在理,他許下的承諾也足夠吸引人。天子之位,哪個男人不想。一旦坐上那把龍椅,什麼江山權勢富貴統統踩在腳底,要什麼有什麼。
然而莫說姬桑對那個帝位並不癡迷,便是真的想要那個位置,也不會相信眼前人的話。國公父親隻提過這人一次,稱這人為救命恩人,根本沒有說過這人半句壞話。
這個所謂的父親小人之心,居然用惡去揣度彆人,可見自身陰損者,見他人亦是陰損。這人之所以現在還不和自己翻臉,無非是忌憚國公府的勢力。
倘若有一天,這人真的事成了,他敢肯定對方第一個開刀的就是國公府。
父子之情,說來可笑,他們之間有過嗎?既然不曾有過,又有什麼好顧忌的。難不成就因為生了他,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當真是自欺欺人。
“你說的東西,我如果真的想要,我為什麼不自己爭取,何必經過你的手?”
過去多年,他一直尋找前朝的寶藏,且已經被他找到了。他自為如果真想要那個皇位,他自己之力足矣,怎麼會與人合謀?
那人先是一驚,很快勃然大怒。怪不得這個孽子想弑父,原來也是覬覦那把龍椅。這個孽子居然想越過他這個當爹的自己坐上去,果然是狼子野心。
驚怒過後,他眸中閃過殺意。
可是真要動手,他又沒有十全的把握。要是一個閃失,他死於孽子之手,這些年的謀劃不都付諸東流替他人做了嫁衣嗎?
他如何能甘心。
“好,你想要為父便給你。為父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你,等到東西到手為父絕不貪戀,必定立馬交到你的手上。孩子啊,我是你的親爹,世人都會害你唯獨我不會,你要相信我。”
姬桑麵上毫無波瀾,相信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
“我要怎麼相信你?這二十多年來,你我統共才見過幾麵。自打我十歲那年見過後,一直到今年,你認為我憑什麼相信你?”
那人被問住,心裡有些不耐,一心想脫身離去。這個孽子果然是最像他的,論能力城府絲毫不遜於自己。此時他的心裡沒有半分的驕傲,反而殺意越來越重。
天家無父子,通往帝位的路上更加沒有父子。
“我是你親爹,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你要是實在不信我,也沒有辦法。我隻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莫要被一葉障目築下大錯。”
“你不會害我?你要是不會害我怎麼會向榮昌侯示好?”
那人聞言心下一鬆,原來是這個原因。這個孽子必是知道自己找上榮昌侯的事情,所以才會有今日之事。
如此一來,倒是不難解決。
“傻孩子,你真當我是真心向他投誠,我那都是在幫你。我知道你們一直不對付,有他在一天,你做事難免束手束腳。所以我假意賣好給他,意在讓他出錯,到時候再由你出手,他榮昌侯府必定敗落。不日後朝堂之上,你一人獨大,到時我們父子再共謀大業,豈不手到擒來。”
“那倘若我敗了呢?”
黑暗中,姬桑的聲音平靜無起伏。他越是這樣,那人心裡就越是驚詫。沒想到這個兒子如此冷靜句句緊逼,他日真要事成,這個兒子便是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與其來日受累,不如早些清理。
“怎麼?想殺了我?方才不還在與我說什麼父子之情嗎?這一轉眼的功夫,閣下竟然起了殺心,可見這父子之情實在是不堪一擊。”
“哼,孽子,分明是你先起弑父之心。為父一番苦口婆心你卻半分不為所動,當真是冷血無情大逆不道。”
“如此,咱們還是不用假惺惺的好,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吧。”
姬桑亮了劍,那人自不敢大意。
幾個回合下來,那人越發心驚。如果說先前他托大以為沒有十全的把握,這一單獨交手下來,他發現自己莫說是十全,便是七成的把握都沒有。
一個分心,袖子被劃開一道口子。劍氣割破了皮膚,初時無感,不大一會兒便有針紮般的痛感襲來。
他暗道不好,如果再打下去,他這個命說不準還真會交待在自己的兒子手上。大業未成,他怎麼甘心就這樣默默死去。
“你當真要殺我?”
“廢話少說,今日我不殺你,來日你就會殺我。殺人和被殺,你會怎麼選?”
這個孽子居然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看來今日不能善了。他心裡一急,突然想到什麼脫口而出,“你不想知道你娘是誰嗎?”
娘?
姬桑一個晃神間,隻覺那人手一揮,他立馬捂住口鼻。就在這一刹那的功夫,那人已逃遁無蹤。
他桑清冷的眉眼看著漆黑的夜色,聞著空氣中的氣味,心裡一片冰涼。那人灑出來的東西無色無味,且有毒性。隻有江湖中最不入流的人才會隨身備著這樣的東西,而那人竟然有。這樣下三濫的伎倆都能使出來,可見那人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