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
她微垂著眸子。“臣送公主回去。”
湖陽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不用了,我知道怎麼回去。”
“如此,公主保重。”
“侯爺保重。”
不想湖陽沒走兩步,人就軟軟倒在地上。
晏玉樓一個拍手,在附近隱藏的晏實等人立刻現身。她偷偷將湖陽帶回侯府,讓采翠替對方洗乾淨臉。露出真容的湖陽蒼老得厲害,如同老嫗。
這樣的湖陽朱太醫都沒有認出來,搭過脈後他的臉色很凝重。
“侯爺,這位婦人是您的什麼人?”
“是我晏家的一位親戚。”她將人請到一邊,“她生的是什麼病,還請朱太醫明言。”
朱太醫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出聲,“這位婦人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且毒已入五臟,應有十多年。”
“此毒是否有解?”
晏玉樓這一問,朱太醫又露出為難的臉色。這毒不太光彩,也極為陰損存世極少,也不知這婦人是自己服下的還是被人所害。
解是解不了的,要是一直采陽倒也沒有性命之憂。看這婦人的樣子,怕是有段日子沒有魚水之歡,所以才會形同枯槁。
“此毒無解。侯爺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百花散。”
晏玉樓驚訝地看著他,“你是說她中的是百花散之毒。”
“正是。”
怪不得,怪不得湖陽喜歡養是麵首,怪不得她行事那般放蕩。卻原來是這淫毒作怪,那麼這毒又是誰下的,為什麼會下在她的身上?
她自己知道嗎?
朱太醫離開沒多久,湖陽幽幽轉醒。茫然的眼神盯著頂帳看了好大一會兒,驚得她猛地坐起。待看到屋內的晏玉樓,大鬆一口氣。
“嚇死本宮了,本宮這是在哪裡?”
晏玉樓親自給她倒了一杯水,“這是在我的府上。”
湖陽聞言,有些不敢相信,“侯爺把本宮帶回來,就不怕世人說閒話。本宮的名聲臭成那樣,侯爺為何不怕沾上?”
“你暈倒了,我沒有想太多。再者你如今的模樣,怕是站在世人麵前,也沒有人會認出你的身份。”
湖陽摸上自己的臉,自嘲一笑。
“侯爺說的也是,你就不害怕嗎?本宮還以為自己現在這般模樣,你見了必定會躲得遠遠的。你一定很奇怪吧,奇怪我為什麼變成這樣?”
晏玉樓大概能猜出一些,因是那百花散的緣故。湖陽如果一直不離男人,這毒倒也不會要人命。隻是她應該有些日子沒有男人了,所以才會衰老得這麼快。
“我是有些好奇,你為什麼不和從前一樣我行我素極時行樂。”
“你果然知道了。”
她的皮膚已呈老態,但她的眼睛沒有老,舉止也沒有老。正是因為如此,蒼老的臉和年輕的神情融合在一起,才會顯得十分的詭異。
“為什麼不呢?我也問過我自己,可能是覺得無趣了吧。”
“你可知道你的毒,如果不那樣,你會死。”
“會死?是啊,會死的。人死了是什麼樣子,冰冷冷的什麼都不知道。不能再享受這世間的富貴,不能再穿那些綾羅綢緞,也吃不到那些珍饈美味。可是我為什麼又不想活了呢?嗬,我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覺得所有的榮華富貴都化不去內心的冰冷,也可能是覺得錦衣玉食不過爾爾,並不值得人留戀吧。
要不然呢?
還能是什麼原因。
湖陽突然想找人傾泄,那些隱蔽的不為人知的醜陋,那些痛苦掙紮冰火兩重天的矛盾糾結,她需要向人訴說。
而眼前的男人,或許是她唯一可能傾訴之人。
“你說他們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生下我以後又讓我成為這樣的一個人。一個男人滿足不了我,兩個男人也滿足不了我…每當我醒來後,看到身邊躺著的陌生男子,我都無比的痛恨我自己。那樣的我,有時候想想我都覺得自己惡心。我不想那樣…不想活得像一個笑話。可是如果我想活著,活著就離不開男人,除非我死…”
“這種感覺你能想象得到嗎?永遠是來來去去的男人,永遠是無休無止的放縱。那些歡愉過後的失落,那些怎麼都填補不了的空虛沒有一日不在折磨著我。”
她的眼神迷離起來,喃喃著,“我多想和尋常的女子一樣…”
身邊的那些男人,有哪個是真心愛她的,不都是貪圖她給他們的好處。她見過這世間美好的男子,如侯爺這般,如信國公那般,再麵對那些虛情假意隻覺得越發的唾棄自己。
晏玉樓默然,良久道:“如果那些男人是心甘情願的,你何必自責?你給他們榮華富貴,他們犧牲男色,這很公平。”
“是啊,明明是你情我願的買賣,世人為什麼不能理解呢?我再是無恥,也不會強迫彆人,都是他們自願的啊。”
既然說到了這裡,晏玉樓有句話不得不問。她口口聲聲說不會強迫彆人,那董子澄的事情怎麼說。
“公主,可否冒昧問一句,你當真使用手段強迫過彆人?”
湖陽抬起頭來,定定看著她。臉上的皺紋密布,隨著麵部的表情而不停扭曲著,看上去確實有些恐怖。
“我知道侯爺想問什麼,你是想問董家那個小公子的事吧。如果我告訴你,那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你相信嗎?”
“當成不是你做的嗎?”
“不是。”
“我相信你。”
晏玉樓話一出口,湖陽反倒是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不知是觸動了什麼心弦,捂著臉低低地哭起來。
淚水從她的指縫中流出來。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