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1 / 2)

險道神 常叁思 10993 字 7個月前

隻有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山寨兄弟情,親當然是不會親。

關捷的嘴傷不嚴重,就是落地的時候來不及抬頭,自己給自己啃破了內黏膜,這地方筋和血管多,所以血才流得凶,腫得也誇張。

五官稍微動一動,給人的感覺就會大不相同,路榮行越看越覺得他這剛出爐的翹嘴巴蠢出了喜感,忍著笑問他:“疼不疼?”

關捷正垂著眼睛往下看,目光越過鼻尖就能看見那片腫起來的嘴,不照鏡子他都知道自己現在肯定醜爆了。

路榮行的笑容無疑是一種二次打擊,這讓他忽然自卑起來:“不疼,這腫什麼時候能消啊?”

路榮行從小中規中矩,受傷的經驗不夠豐富,隻能瞎猜一氣:“小半天吧。”

關捷一聽那還得了,跑去漱口的時候都是一路低著頭。

雖然沒有那麼多的小女生圍著他笑嘻嘻,但作為一個至今還誤以為太陽和月亮是繞著他在打轉的小屁孩,關捷自有一個屬於無知少年的偶像包袱。

在他奔往水龍頭的路上,路榮行半道直接回了教室,撿起掃把繼續值日。

五分鐘之後關捷折回來,在六年二班的教室門口探了下頭,一眼沒掃見路榮行的人影,但是聽見他和張一葉正在說升學和六一表演的事。

關捷心裡霎時就想,路榮行總是忙的,不像他這麼閒……念及此他身體往門框上一撞,借著那點反彈力將自己像個肥皂泡一樣給彈走了。

他離開教學樓,在學校有且隻有一條的主乾道上走了沒幾步,宿命一樣地碰到了校長。

校長姓馬,是個笑起來就像彌勒佛的高胖子,習慣每天放學都巡邏一遍校園,看看有沒有熊孩子翻牆打洞和聚眾鬥毆,和每天放了學都不立刻回家的關捷特彆有緣,從小相逢到大,已經認識他了。

“小胡子先生又才放學啊,嗯?嘴怎麼腫成這樣了?”

關捷不是很喜歡這個曆史悠久的綽號。

他剛開始學習寫字那會兒掌握不好力道,來上學的全部任務就是將鉛筆摁斷了再削,那時候鎮上的文具店裡還沒有轉筆刀,他隻能用小刀刮,刮完了指頭上全是黑末,愛蹭鼻子的壞習慣讓他嘴巴上麵總是有兩撇或一瞥胡子樣的黑印子。

校長好幾次碰見他都這樣,就胡子胡子地叫了起來。

關捷現在已經不留“胡子”了,不過他還在怵老師的年紀上,不敢怒也不敢言,隻敢老實地立正站好,臉朝著地麵努力地扯淡:“校長好,嘴這個,是我自己摔的,校長再見。”

校長不知道單杆衝突事件,樂嗬嗬地說:“好好好,玩的時候注意點,回家去吧。”

關捷將裝滿彈珠、碎碗底和畫片兒的沉重書包往肩上一顛,走著走著就開始小跑,心裡想的是玩屁啊玩,他都快沒有伴了。

荔南鎮小門口有條河,學生們所有關於水中生物的知識都來自於它,河上架著座短橋,賣燒烤和麥芽糖的販子常年在走人的道上駐紮,一左一右像兩個護法。

關捷嗜甜怕辣,愛屋及烏每次都要走麥芽糖那邊。

敲糖的老頭大概是看出他沒有錢,抽著卷煙也不衝他吆喝,關捷從蓋著蒸屜布的糖簍子前麵經過的時候心裡有一點點後悔,覺得他應該等路榮行一起走。

路榮行是多大一個款他不太清楚,他隻知道這位兄弟去買輔導書和琴弦從來不用問父母伸手要錢,不像他這種小可憐,一分一厘都來自於死乞白賴。

不過走都走了,他是不會回頭的。

而且路榮行不愛跟他一起玩兒,關捷覺得那就這樣吧。

隻是話是這麼說,在單方麵冷戰的這幾天裡關捷還是挺失落的,像是文具店裡又多了一個他買不起卻又賊惦記的昂貴玩具。

他朝河裡踢了兩顆鳥蛋大的石子,右拐左拐再過個路口,麻雀大小但人滿為患的遊戲廳就出現在了眼前。

如果說能為大人澆愁的是麻將和酒,那遊戲無疑就是小孩的忘憂草,關捷一頭紮進去,很快就被勁爆的打鬥鼓舞得忘記了路榮行是哪根蔥。

……

隔壁那根蔥路過這個路口的時候是六點半,天還沒暗,不過來自於陽光的清晰視野已經開始消退。

遠處的田野裡能看見不斷升高的火光,那是堆起來焚燒的油菜杆,就地燒過後將灰挑開,能省去很多搬運和堆放的工作,種地的人喜歡這麼乾,但是路榮行不喜歡。

這時的他還不懂這種收播方式和環境惡化之間的複雜聯係,隻是純粹因為有慢性支氣管,而對這種擾得他咳起來沒完的揚灰深惡痛絕。

不過很多年後,每當他想起這種升騰在廣闊平原上的巨大火炬,心中都會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種類似於“希望”和“自由”的感覺,因為城市的空間太逼仄了。

然而正當此時他體會不到,隻是頓住腳,單跨起書包從兜裡掏出了一個作用聊勝於無的口罩。

就這一低又一抬的時間裡,關捷就憑空冒了出來,路榮行看見他貓著腰從遊戲廳溜出來,雙手背在身後捂著書包,跑成了一隻逃命的兔子。

而在他剛剛跑開的遊戲廳門口,相繼擠出來三個年紀大一些、痞裡痞氣的少年,他們追著關捷跑了一小段之後停下來,改為抬起胳膊用食指戳著他放狠話。

內容十分俗套,掐掉臟話之後剩下的硬核不多,就說以後見關捷一次打他一次,不打自己是他孫子。

關捷充耳不聞地往前跑,跑出老遠了才慢下來,在走動間掉了個個兒,脆生生地罵對方是賊不要臉。

路榮行這時剛好隔著馬路,站在那三個少年的斜對麵,這陣對罵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很清楚這個賊的含義,隻看見他們被激怒了,但又舍不得離開遊戲廳,罵罵咧咧地鑽了回去。

關捷不瞎,比完中指就瞥見了路榮行,不過他假裝沒有自己沒有看見,旋即轉過身,從路邊的雜草裡摘了根狗尾巴草,抽抽打打地往前走。

走了兩米遠他就有點想回頭,不過還是忍住了。

這時兩人相距大概有個三十來米,能看見人但是看不清表情,路榮行寬以待人,以為他是沒看見自己,就抬高音量喊了一聲。

關捷故技重施,假裝沒聽見,緊接著又聽見路榮行喊了兩聲,竟然小跑著從後麵追了上來。

平時他耳朵尖得要命,離得更遠叫他都會回頭,今天明顯不對勁,路榮行怕他這是摔出的毛病,有點擔心又不能表露,隻能做溫柔大哥狀:“我叫你半天你都沒聽見,遊什麼魂呢。”

關捷沒吭聲,心說你犢子明明隻有三聲,哪來的半天。

路榮行看他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兼而又沉默得不像話,誤以為他這回真是摔痛了,就準備摟住肩膀哄哄他。

可誰知道他的手才搭上關捷的另一邊肩膀,就被對方矮著肩膀往後一繞,給避開了。

這是一個拒絕接觸而且充滿敵意的信號,路榮行在手落下來的瞬間陡然意識到,關捷的情緒很有可能針對的是自己。

這念頭一起,就在紛至遝來的記憶碎片中顯得越來越有道理。

操場上的那聲謝謝、洗完臉後的不告而彆,不怎麼跟自己說話了,不來家裡寫作業和蹭電視,好像也不來找自己玩了……路榮行後知後覺地細細一數,這才發現這種情況好像已經持續了一周。

關捷像是在疏遠自己,可原因是什麼呢?

路榮行忽然側過頭,看著隻要不上躥下跳就會顯得特彆老實的關捷開始回想,自己最近有沒有哪裡得罪了他。

關捷對他的注視毫無所覺,沉默而忙碌地搞著小動作,不打路邊的灌木叢,就專門挑那種坑坑窪窪的地方走。

路榮行很快確定自己好像沒有得罪他,半小時前還給他撐過場子,所以關捷的彆扭他不懂,但是他能問:“你剛剛為什麼沒等我就走了?”

關捷心說你又不稀罕我等,嘴上卻不想這麼說,隻能撒謊:“我在教室門口沒看見你,以為你已經回家了。”

路榮行一直在盯他的臉,見關捷的視線撞上自己就避開,腦中不由模糊地得出了一個結論,他遲疑地說:“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關捷這時正好一根草抽到路過的白樺樹上,“啪”的細響聲裡他頓了頓,抬起眼皮側著去看路榮行。

“躲你?”他眯了下眼睛,接著抬起晃個不停的狗尾巴對著路榮行的臉,目光清亮地加重了語氣,“沒有的事,我這是在孤立你!”

而且都孤立了一個多星期了才發現,關捷心裡悶悶不樂地想道,真是慘,路榮行果然不需要他這個朋友。

路榮行被他的坦蕩和理直氣壯弄得一怔,哭笑不得:“我又沒得罪你,你孤立我乾什麼?”

“你不是嫌我煩嘛,”關捷心裡老不大爽,將秀氣的眉毛皺成了毛毛蟲,“而且我媽說你馬上小升初,忙著考試忙著練琴還要表演,讓我不要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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