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琴盒是個弧線的圓底,斜靠在牆上容易往外溜,路榮行就在盒子外麵攔了一摞十來厘米高的書。
然後他每天取琴放琴,將書蹭出了一個梯度,自己看得見,又因為它們暫時倒不了而懶得伸手去扶那一下,天天讓它們那麼歪著了。
可是今天放學回來,路榮行發現這摞書忽然變整齊了。
奶奶眼睛不好,即使有心給他整理房間,應該也看不見低處的這遝書不筆杆條直,而汪楊已經有幾年都不聞不問他的內務了,他爸又不在家,路榮行想不出誰會蹲下來幫他收拾這一遝不起眼的書。
而且昨天才聽關捷說有人偷錢,今天房裡就出了怪現狀,路榮行根本克製不住心裡那條有賊的思路。
他檢查了一下房裡的其他東西,每一樣東西精準的擺設他記不住了,感覺位置像是變了又像沒變,越想越覺得是自己想多了,路榮行乾脆就不想了,他看了下自己房裡的錢。
零錢罐裡的硬幣路榮行沒有倒出來數,掂了掂感覺分量差不多,整錢也都還在牆上的世界地圖後麵。
這藏錢的法子他還是從關捷那兒學來的,這貨在跟他姐爭奪家庭資源的鬥爭中練出了一手優秀的藏寶技能。
關捷以前經常將零花錢藏在關敏的枕套裡,或者將吃的白天埋在他姐的被窩裡,等天黑了再轉移出去,他沒少跟路榮行分享心得,後者也就一邊無語一邊受益良多。
零錢太碎可能有人看不上,大錢不好找在也應該,但錄音機、小鳥鬨鐘和沙畫盒子之類的也都還在書桌上,路榮行看完發現什麼也沒少,不得不打消了有小偷來過的猜測。
他將琴盒提出來,劃開拉鏈看見琵琶沒有損傷,便合上蓋子出去找他奶奶。
他想說不定是他媽下午回來沒事乾,過來校驗過琵琶的狀態,然而奶奶又說他媽下午沒有回來,家裡也沒有來人。
路榮行琢磨著是不是老人沒注意或者是上廁所錯過了,就決定等汪楊回來了再問問,接著他一轉身,就見關捷蹲在隔壁的水泥地上,伸著右手在臉盆裡戳。
路榮行過去一看,發現他在用咪咪蝦條喂烏龜。
那烏龜根本就不想吃,他指哪兒它就往彆處爬,在盆裡逃得團團轉。
路榮行看不過去地說:“哪有給烏龜吃蝦條的,它不想吃,你彆喂了。”
關捷哪兒知道它想吃什麼,不過就是瞎喂,希望它能張嘴,好讓他看看它嘴裡到底有沒有傷口。
誰知道這烏龜這麼拒絕,他用蝦條戳了下龜殼,恨鐵不成鋼地說:“蝦條都不吃,這麼挑剔!那它要吃什麼,蟠桃嗎?”
路榮行也不知道,但他屋裡有一係列百科,當中就有動物百科。
兩人到他房裡取來書,轉出來對著烏龜翻到“背負盔甲成功進化的龜”那一章,對著幾大頁密密麻麻的敘述找食物。
關捷看見大麵積的字就頭暈,立刻跑去給路榮行和自己搬凳子,然後坐在旁邊看大標題。
路榮行的速度還不錯,不到三分鐘就從茫茫字海裡挑出了昆蟲、蠕蟲和熟透的果實等關鍵字,接著兩人又到書裡去找什麼叫昆蟲和蠕蟲,最後從蠕蟲裡的環節綱裡選擇了最為唾手可得的蚯蚓。
然後關捷拿來他的小鏟子,在門口的花壇裡挖起了土。
他還挺有常識和邏輯,想著大魚吃小魚,小烏龜也要吃小蚯蚓,就將容易挖到的大蚯蚓全拋棄了。
路榮行坐在臉盆前麵等,看著那隻烏龜蹬著後腿和尾巴,堅持不懈地將自己往盆壁上貼,一副想要逃出生天的架勢,他閒得無聊,就把烏龜從盆裡拿出來放到了地上。
烏龜落地後在原地靜止了半分鐘,忽然開始發足狂奔。
那速度和狗比不了,但卻絕對超過了路榮行從龜兔賽跑那篇課文裡學來的印象,他呆了一瞬後回過神,驚歎地笑著說:“關捷,你的烏龜跑了。”
關捷循聲看去,眼睛立刻也瞪圓了,震驚地從花壇上站起來說:“我草它怎麼跑得這麼快?哈哈哈不對,它是怎麼出來的?”
這時關敏剛好從屋裡出來,就聽見路榮行麵不改色地在騙她的弟弟:“它自己翻出去的。”
可惜這種鬼話關捷竟然也信,他樂不可支地從花壇上跳下來,追著烏龜感歎它也太厲害了,都能去借隻兔子來搞比賽了。
關敏聽得隻想翻白眼,覺得哪一天路榮行把他賣了,關捷幫他數錢的時候也差不多會這麼歡。
因著這隻烏龜的介入,兩個口口聲聲要寫作業的人絕口不提正事,一起失憶地圍在臉盆旁邊,喂蚯蚓、拍照片,東拉西扯。
關捷現學現賣,指著烏龜背上的錯甲向路榮行科普,可他的口才和學識都差靳滕一大截,講得亂七八糟。
路榮行聽他的意思,好像是這個烏龜得了一種獨一無二的畸形皮膚病,還好死不死被他逮到,不由對它充滿了憐惜,拿指腹在烏龜背上摸了又摸。
關捷卻以為他是喜歡它,大度地說:“我們可以一起養,一人一個星期來。”
路榮行卻不想跟他一起養,婉拒道:“我馬上就要去上初中了,沒有時間養它,你好好養吧。”
他以前養過一條狗,關捷天天追著狗喊小可愛,隔三差五問路榮行借回家玩,小狗因此兩邊當家,特彆不見外。
後來它前後咬了關捷三次。
第一次是關捷非要喂它吃肉包子,狗自己吃還不行,逃到床底下照樣被他用包子懟著嘴,忍無可忍地咬了他一口。第二次是他突發奇想,想要數狗有幾顆牙,最後那次是他用腳撩它的嘴,弄得兩家因為打疫苗的事都有點尷尬。
路建新最後沒辦法,背著兒子把狗給賣了,結果關捷哭得稀裡嘩啦,路榮行聽見這個建議就怕,怕他這回又被烏龜咬了,自己沒法交代。
關捷“哦”了一聲,比起獨自撫養烏龜,讓他難過的反倒是馬上就要跟這人分開了。
路榮行見他不吭聲,以為他是有情緒,就沒話找話地打破了沉默:“剛剛你家裡來的那兩個人是誰?來乾什麼的?”
關捷“嘶”了一聲,回憶道:“好像是什麼李雲的爸爸媽媽,來跟我姐聊天的。”
路榮行越聽越迷糊:“聊什麼?李雲又是誰?”
關捷聳了下肩:“不知道,我問關敏,她說跟我沒關係,讓我甭問。”
連弟弟都是甭問了,他一個外人更該住嘴了,路榮行點了下頭,終於將作業提上了議程。
兩人迎著暮色寫了會兒作業,大院裡務工的人們就慢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