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的父母終究還是腆著臉,說出了那些自己都認為缺德的話。
即使他們再不稱職,但在他們所能擁有的觀念和能力下,他們為李雲做到了竭儘所能。
失去恩師的悲痛讓關敏枉顧禮貌,將這兩人趕了出去,剩下的半頓晚飯她也沒有吃,衝回房間鎖了門,任李愛黎在外麵著急上火。
而在隔壁的關捷還不太懂人與人之間應有的分寸,汪楊邀請他在這兒吃,他還就真就坐下了。
路榮行家的臘肉是路建新從外麵帶回來的廣式臘腸,甜甜的又沒那麼硬,切成碎末了和小土豆一起墊在米飯底下,在油和火的造化下烙成的鍋巴簡直是人間一絕。
奶奶沒牙了,路榮行隨他媽,不愛吃脆的,這美味就隻能便宜關捷,他吃了兩塊鍋巴,腦中的糾紛就被饞蟲給趕走了。
路榮行則是根本不知道那些,咽下嘴裡的土豆飯說:“一會兒我去張一葉家看電影,你去不去?”
關捷下意識就想說去,他雖然怕鬼片,但是按照老規矩,這兩天的電視都歸關敏看,他要是不跟路榮行走,就隻能跟著關敏看情深深雨蒙蒙。
那電視裡的大人笑也莫名哭也奇妙,出去野炊不吃東西一個勁兒地說話,看得他心裡真是著急,寧願出去被鬼嚇得嗷嗷叫。
但話在往嘴邊湧的時候,關捷猶豫了一下,他想起關敏哭成那樣,自己跑出去快活好像有點不地道,就糾結地說:“你出門之前叫我,我看看去不去。”
路榮行以往叫他是隨叫隨到,今天聽到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由抬了下眼睛:“你是有多忙啊,還要看?”
關捷可以說閒出屁來,他就是有點過意不去,過慣了跟關敏分享喜怒哀樂的生活,不好一個人獨樂樂。
不過這隻是一種潛在的情緒和紀律,他說不出來,隻好隨手從鍋巴上麵扣出一塊比較大的臘肉丁,極不講究地丟進了路榮行碗裡:“誒呀你叫我就完了,我先謝謝你,來給你塊肉吃。”
路榮行抬了下眉毛,又不到皺的程度,是個輕度嫌棄的表情,他用筷子尖挑起那塊飛來橫肉,移過去敲進了關捷碗裡:“不用了,我會叫你的。”
而且你是在我家吃肉。
關捷忙著用筷子將鍋巴上麵那層不牢固的土豆和飯粒往下剝,以免掉得到處都是,見狀也沒有被拒絕的傷感,想著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飯飽之後他回到自己家,發現他姐的同學和爸媽都不見了,他媽在廚房洗碗,他爸在椅子上抽煙,就是沒看見關敏。
“我姐呢,”關捷朝院子裡探了下頭,以為她去上廁所了。
“在她屋裡,傷心得很,”李愛黎將滴水的碗摞在灶台上,交代道,“你這兩天彆去煩她,聽到沒?”
關捷皺了下臉,覺得很冤枉,他跟關敏鬨起來,90%都是關敏撩的他,掐他的臉拍他的頭、說著說著忽然吼他、有時還拿東西丟他,他那都是正當防衛,怎麼到他媽這兒就反過來了。
說好的重男輕女呢?說好的老幺就是家中寶呢?這些都是哪裡來的謠言。
關捷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靜不下來地在恢複了平靜的家裡滴溜亂轉。
他說了要請路榮行吃燒烤,當即鑽進自己的房裡去掏存款,可看完發現才六塊錢,當中還有1/3是揣在外套和褲兜裡給忘了才得以幸免,其他的都被他人生得意須儘歡地花掉了。
於是關捷蹲在地上深謀遠慮,想著暑假去姨媽家過一陣子好了。
他姨媽每天都會給他一塊錢,比這個更美妙的是那個村裡唯一的小超市裡麵的東西都是過期食品。
蝦條一點都不脆,沒有雪糕隻有冰棍,方便麵撕開了能看見米蟲在裡麵爬,去退那老頭死活不會承認,逼得他無處可買,每天一邊發家一邊心酸,對著一望無際的田野思考哲學問題。
吃著窮和忍著富,哪種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個人當然是更傾向於前者,但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承諾,他已經決定暑假去村裡過半個月了。
然後既然他暑假會有錢,關捷毫不手軟地從微薄的儲蓄裡抽出了兩塊,揣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因為如果待會兒跟路榮行去看電影,他們會相繼路過三個批發超市。
錢都已經備好了,電影也就不遠了,外加普通人之所以普通,就是人生許多的決定不過都是說說而已。
8點出頭,路榮行在門外一叫,關捷立刻就躥出了門。
走之前他在關敏的窗戶那兒扒了一下,借著院子裡會一直亮到天明的大燈,看見了床上趴著的人形,關捷有點憐憫又想去玩,便扒著防盜條彌補地小聲喊道:“姐,你吃果丹皮不,我去給你買好不好?”
趴著的關敏沒有理他,關捷等了幾秒鐘,默默地離開了自家的牆壁。
晚上街上會有飆車的小流氓,汪楊出於安全考慮,沒讓路榮行用自行車,兩人隻好自揣著手電筒,在光線黃的發橘,並且9點就會熄滅的路燈下步行。
張一葉家跟大院隔著兩條街,靠腿要走十來分鐘,兩人走上大路沒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迎麵而來的吳亦旻。
路榮行因為知道他有吃獨食的習慣,注意到他在靠近之前,左手有個插兜的動作,大概是在藏吃食。
關捷也看見了,但是沒那個意識,他準確看見的是同學的右手裡的東西,吳亦旻的爸爸又讓他出來買煙了。
雙方擦身而過,除去路榮行,剩下的兩人都忍著沒有率先向對方打招呼。
直到漸行漸遠的距離超過了人耳能聽到的範圍,路榮行才問關捷:“你不是最喜歡跟吳亦旻一起玩嗎?剛剛怎麼不理他了?”
關捷不自覺舔了下上唇內側發鹹的傷處,有點賭氣的意思:“憑什麼都得我理他啊,他都沒有理我。而且你是哪來的錯覺?我明明最喜歡跟你玩。”
路榮行日益感覺自己玩不動了,但是關捷心中“最喜歡”還是讓他挺愉快的,他說了聲“是嗎”,聽見關捷回了句“那是當然”。
一刻鐘後兩人抵達目的,看見張一葉開著走廊的燈,正扭曲地掰著腳腕在剪指甲。
“哇,你們怎麼不半夜再來呢?”張一葉左等右等不見故人來,剛想著找點事情做,這兩人又不識相地出現了。
他這才剪到一半,中斷就懶得繼續剪,於是繼續在那兒凹造型,連椅子都沒有給客人們端:“等會兒的,我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