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亦旻考了全班第五, 那分數應該穩上重點班, 他的懶鬼爸爸挺自豪,好一陣子在街上走路都揚著下巴, 想方設法地將話題扯到成績上,然後得意洋洋地炫耀。
雖然那德行有點刺眼睛,但沒辦法彆人家的孩子就是考得好。
關捷因此屢受無妄之災, 被李愛黎用指頭戳著腦門, 讓他看看彆人再看看自己。
可惜他在成績方麵沒什麼羞恥心, 覺得自己考得還不錯, 因為放在平時他的語文很少能過80。
暑假的太陽和去年是一個烈度, 耀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但是關捷不那麼頻繁地出去玩了, 不知道是以前覺欠多了要還債, 還是他要長個子了, 關捷的困勁史無前例的多起來, 每天吃完午飯就嗬欠連天, 往堂屋裡一倒, 能從2點睡到7點。
而且覺中夢很多,反複都是同一個。
他、路榮行、張一葉、吳亦旻還有街上的小夥伴,去一個乾涸的地下河道裡探險, 那河道裡頭一片黑, 構造也異常複雜, 他們需要不停地上行下穿, 一會兒爬山一會兒趟水, 關捷總是一抬頭,前麵的人就不見了。
他獨自在黑暗裡越站越怕,就一直追、不停地喊,好幾次他追到了路榮行的背影,這人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了句“你快點”,轉眼又不見了。
關捷大罵“你他媽倒是等等我啊”,接著仿佛被氣醒了一層,心裡隱約知道是在做夢,反複告誡自己快醒,可就是怎麼都醒不過來。
有一天他又追了一下午,在黃昏裡醒來完全睡糊了,室外天色昏黃,他渾身酸軟地踱出門,看見路榮行在隔壁練琴,居然張嘴就來了一聲“早”。
路榮行正在等晚飯,被他招呼得崩了一個音。因為好多天都沒被他騷擾,再看他那個睡不醒的樣子,從不習慣中感覺到了一種病態,不由停下按弦的動作,叫他過去摸了下腦門,卻又沒摸出異常的熱度,隻好問他:“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麼每天都困成這樣?”
關捷站著都嫌累,用腳勾來一把椅子,跌上去靠坐著說:“啊?沒有啊,我沒哪兒不舒服啊,吃得下也睡得著。”
路榮行看他說著又打了個哈欠,抱好琴道:“我說的問題,不就是你睡得有點太多了?”
關捷將腿撐直用手壓了壓膝蓋,一副天下大同的樣子:“你不也天天在睡午覺嗎。”
路榮行稍微挑起右邊的眉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因為感覺睡2個小時和5個小時,對關捷來說應該區彆不大。
這個現象李愛黎也發現了。
雖說春困秋乏夏打盹,容易困倦很正常,但她看著關敏長大,又去問了院子裡孩子半大的其他婦女,都沒聽說誰這麼能睡的,她有點擔心,問了關捷好幾遍,然而頭疼腦熱肚子痛,常見的病灶他都沒有。
找不到症結的李愛黎就更急了,兒子太活潑她覺得頭大,安分下來她又不放心,她帶關捷去檢查,醫生說一切正常,就是有點缺鈣,要多吃肉蛋奶。
可是小孩都缺鈣,也沒見說缺到睡不醒,科學解釋不了,李愛黎隻好去投靠迷.信,街上的神婆說這是被魘住了,過來立了回筷子。
關捷看他媽客客氣氣地領回來一個不認識的老太太,帶著人就往廚房裡走,他有點好奇,也打算跟著去,李愛黎卻打了個手勢,讓關寬將他攔住了。
關寬按著他的肩膀說:“你就在房間裡待著,不要出來,待會兒好了我會叫你的,乖,進屋去。”
關捷狐疑地看著後門,麵上點了下頭,可心裡顯然沒有答應,越發想看這些大人在搞什麼神秘。
他佯裝回了趟房間,等他爸一進廚房,立刻偷偷地將頭探出來,見走道上沒有人,反其道而行地出大門進了巷子,跑到廚房的窗戶那兒去偷窺。
廚房裡的老太太蹲在灶台口,拿著把打火機正在點火紙,動作間這邊指揮他媽抽兩根筷子和端碗水來,那邊讓關寬給她一把柴刀。
李愛黎趕緊翻出碗和筷子,接滿生水一起遞給了老太太,關寬出了趟廚房,很快帶著刀回來了。
收集完道具的老太太讓他倆退開,自己一邊拿著點燃的火紙在草木灰上畫圈,嘴裡念念有詞,一邊將兩根筷子戳進水中斜搭在了碗沿上。
灶口與窗戶斜斜相對,關捷將頭放在窗戶的邊角上,剛好能看見那個搭著筷子的水碗。
老太太的聲音很小,念詞也很含糊,關捷聽不清她在說什麼,隻是看見她到後來念兩個字就停幾秒鐘,停停念念好幾次之後,水裡那雙筷子竟然“嗖”一下筆直地立了起來。
關捷被嚇了一跳,完全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牛逼的手藝,又見那老太太忽然一改悄聲,變得疾言厲色起來,她抬起柴刀大喊一聲“去吧”,接著手起刀落,竟然將那兩根細細的兩根筷子劈成了四瓣。
砍劈了之後它們沒再站住,迅速朝地上倒了下去,老太太放下柴刀,又小聲念叨地燒起了火紙。
關捷沒再往下看,隻是帶著一顆突跳加速的心和一腦門子的神驚鬼詫,飛快地跑去跟路榮行說他見著鬼了。
路榮行聽完了一臉淡定:“這事我知道,我媽也請過那個老太太,她好像是鎮上的觀花婆。”
關捷臉上瞬間寫滿了“好學”:“觀花婆是什麼婆?請她乾什麼?”
“就是神婆,請她……驅鬼驅邪吧,聽說叫到筷子起立的那個名字,就是附在人身上的鬼,把筷子劈了它就走了,”路榮行也不是很清楚,汪楊是個自相矛盾的人,一邊讓他相信科學,一邊又往家裡請神婆,她睡覺的床底下至今還放著一把搭在空碗上麵的剪刀。
路榮行敢看鬼片,其實就是不相信世上有鬼,而且他在初一的物理課上,還聽老師解釋過科學原理。
但每次這神婆來過之後,他吊水吃藥都壓不下去的頭疼和高燒隔天就會退掉,說起來不知道是什麼玄機。
這會兒他原封不動地講給關捷聽:“不過我聽老師說,用科學的原理來解釋,筷子能在碗裡立住,是因為水的粘著性。”
關捷輕輕地“嘶”了一下,雖然沒說話,但是眉眼間都飄著一排質疑:水有粘性嗎?能粘住個啥?
路榮行不看也不知道他不會信,繼續依著老師的葫蘆畫瓢:“是這樣,筷子打濕之後並在一起,兩根之間會有一小點粘性,變成一個不穩定的整體,平頭的筷子接地的麵積變大了,就更容易立住。”
“然後筷子上麵的水,和水麵上的水分子之間形成張力,將筷子拉住,當你豎筷子的力氣和張力之間達到平衡的時候,它們就能站在水裡。”
“不過這個比較考驗技巧,有的人立得住,有的人立不住,有時候同一個人,這一回能立住,下一把又不行,所以要多立幾次,碰巧喊到哪個名字,那他就是‘鬼’了。”
關捷越聽越糊塗:“分子?什麼分子?還有張力又是什麼?”
路榮行天天寫什麼H2O、O2,自己知道是什麼,可要解釋的時候就卡殼了,腦子裡完全沒有詞。
這陣詞窮讓他忽然意識到,很多看起來容易到被忽視的事,好像沒有自己印象裡的那麼容易,就好比現在區區一個最簡單的分子概念,他卻解釋不出來。
猛不丁的他被關捷問倒了,在對方有點疑惑地瞪眼中,路榮行有點沒麵子,卻又有點想笑,他抖了下肩膀站起來,若無其事地說:“分子啊,分子就是化學書裡麵的一句話,你等著,我去拿來給你看。”
關捷不疑有他,撐著下巴在桌上等他。
然後這一下午就變成了化學、物理的雜交教學和實驗課。
路榮行給他看概念,關捷看得似懂非懂,路榮行也講得要通不通,兩人隔著一個年級差,怎麼都有點雞同鴨講,後來乾脆不講了,弄來兩碗水和四支筷子,對著在桌上豎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