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1 / 2)

險道神 常叁思 10770 字 9個月前

這時鎮上連傻瓜相機都還沒普及, 操作簡便的卡片機十分少見。

關捷捧場地“哇噻”了一聲, 誇這個相機好高級。

路榮行內心附議, 但收得十分莫名其妙。

那字跡不像他爸或者姥爺那邊的任何一個親戚, 而且親戚送禮物也不可能加句謝謝,他翻轉了盒子看了好幾遍, 也沒能從枯燥的初中生涯裡想起自己造福過誰, 隻好拿著包裝盒去問汪楊。

除了這兩樣,包裹裡再沒有其他信息, 這時郵遞業務不像十幾年後, 寄件收件地址都一目了然, 東西還是鎮郵局的人親自送過來的。

汪楊想了一會兒, 先是給她娘家和男人去了電話,核實不是某人在惡作劇, 接著又撿起剪破的蛇皮袋,騎車去郵局查了下出處。

業務員劈裡啪啦地打了幾通電話,告訴她沒有寄錯,收件人和地址都對的上,寄出地是東南沿海的一個工業城市, 寄件人沒有填寫姓名。

汪楊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又費了小半天, 思來想去才琢磨到李雲頭上, 想起了他在夏天大雨中的那句報答。

她跟路榮行說這有可能是李雲寄的, 路榮行跟李雲不熟, 沒有收生人大禮的作風, 再說如果他想要,路建新二話不說就會給買,他讓汪楊拿去還。

正好李雲那把傘還在雜物房裡,汪楊於是帶上傘、相機和兒子,以及隔壁某位因為無所事事,而非要一起擠上小電驢後座去兜風的跟班。

三人頂著寒風在鄉間坑坑窪窪的小道上進了很深,才來到了從派出所蔡警官那兒拿到的李雲家的地址,抵達之後發現他家裡隻有他母親在家,爸爸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遠方闖蕩,在他走後不久,也跟著去了他所在的城市。

李雲的母親並沒見過路榮行,也已經忘記了隻有一兩麵之緣的關捷和汪楊,愕然地聽明她們的來意之後,一麵感激涕零地請她們坐,她這就去打幾個糖雞蛋待客,另一麵也很茫然:“他倒確實是在那個地方打工,但寄東西這個事我真不曉得。”

“說出來也不怕妹子你笑話,我們家孩子吧,他心裡怨我,出去之後也不給我打電話,都是我給他廠裡打,他還不耐煩接,所以他乾了些啥我也不清楚。不然你們坐一坐,吃著糖雞蛋,我去個電話問一下,回來跟你講。”

兒子曾經的冤枉並沒有挫敗這個婦女熱情和會做人的那一麵,她揣著一道人情,迫切地想要回報對方,說話的同事就從屋裡提出來了一籃子雞蛋,看那架勢像是要全部打進一個鍋裡去。

汪楊聽說城市對口,心裡基本就已經確定是李雲了,但還是落實了比較妥當。

她連忙拉住了李雲的媽,哭笑不得地說:“大姐大姐,不用了,真的,我還有事,馬上得走,心意我領了,糖雞蛋就算了,我們一家血糖都高,吃不了那個。走,我們去打電話,我跟你一起去。”

關捷稀裡糊塗、四舍五入就成她們家的了,聞言歪向路榮行小聲嘀咕道:“你的血糖真的很高嗎?”

對靳滕的偏愛讓關捷有了一個還不錯的生物成績,他用顯微鏡看過細胞切片,也知道了葡萄糖和尿嘧啶,為人已經不再是那個會將血糖望文生義成某種食物的無知兒童了。

路榮行反問道:“套話你也信嗎?”

關捷不信地坐好,回頭去看那兩人拉拉扯扯地相互堅持了幾輪,最後還是汪楊獲勝,被李雲的媽媽帶到村裡有座機的人家去了。

這阿姨說讓他們倆在家裡坐,不過關捷他們還是跟著去了,並且路榮行心機重,他把小電驢一起推了過去,方便待會兒直接從座機家走,免得李雲的媽媽又長留短留。

過了會兒李雲的媽媽打通電話,汪楊按了外放鍵,看她對著話筒先是離題萬裡地囉嗦了幾句關懷,等到傳出來的男聲不耐煩,說他在忙要掛了,這才著急喊停地問道:“兒子啊,你是不是買了個相機,寄到糧管所去了?”

話筒裡靜默了一小陣,接著李雲突兀地答道:“沒有,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掛……”

“了”沒說完,汪楊有點著急地打斷了他,湊到李雲媽媽的話筒旁邊說:“那個、小李啊,你先彆掛,我是路榮行的媽媽汪楊,今天夏天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我嗎?”

幾秒之後,李雲的語氣居然軟了下來,他似乎有點不自在,清了下嗓子道:“記得,您好。”

汪楊問卡片機是不是他寄的,李雲堅持不是,可他越否認汪楊越覺得是他,最後實在是掰扯不清,隻好說:“好吧,那既然不是你,我就不打擾你上班了,你一個小孩兒自己在外麵要多注意,你去忙吧,拜拜。”

說完她就離開話筒,眼珠子飄向電話,嘴裡卻喊著小路:“好啦,還是找不到寄東西的人,就這麼收了心裡也不踏實,不然你把相機捐給村委會吧?到時候我讓支書在告示欄掛個通知,說是在xx城市工作的一位熱心人士捐的,你覺得怎麼樣?”

路榮行無所謂:“可以啊。”

汪楊笑道:“那就這麼辦吧,大姐你忙,打擾你了啊,我們先走了。”

舉著電話的李雲母親正在嚶嚶叮囑,聽見她要走,急忙對著話筒說她要招呼客人,先掛了,讓他自己保重。

對麵的李雲卻突然叫了停,語氣有點急的樣子:“媽,等一下,彆掛,你讓汪阿姨接電話。”

李雲的媽媽覺得這孩子有點反複無常,不過還是讓出了接電話的位置,笑著將話筒塞進了汪楊手裡。

汪楊“喂”了一聲,聽見那邊一片沉默,也沒有催,等了將近半分鐘的樣子,才聽見李雲歎了口氣,承認了:“是我寄的,我……我希望你,不要把相機捐出去,就給路榮行用吧,我希望他能用。”

李雲的聲音越過千裡的山川和河流,從卷曲的電話裡傳出來,不難聽出是動了感情,那些低啞和支吾裡有一種讓人心酸的哀求。

汪楊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見他盯著話筒,眉眼間凝著一份依稀和可能和自己相同的疑惑,不由問道:“為什麼?他有可以用的相機,不需要你給他買的,這個不便宜,你應該把錢攢著,用在自己身上。”

李雲張了張嘴,半晌無言,不知道該怎麼說。

張警官告訴了他所有的案發經過,說那個乞丐交代了,他曾經跟在4個入室行竊的小孩後麵,潛入過路榮行的房間去找照片,就是沒有找到膠卷。

不知道是不是進過少管所的原因,李雲出來以後感覺自己好像得了被害妄想症。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萬一那天膠卷成功地被乞丐偷走了,他現在是不是還在少管所裡糊手提袋,這個假設總是令他徹夜難眠。他不由自主地開始關注照相機,每次逛大賣場都忍不住條件反射地留意。

李雲考慮不到這份禮物過於珍貴,隻因為他自己的內心需要,路榮行有一台不需要膠卷的相機,這樣他的假設就不會成立了。

店裡的銷售人員告訴他,那台卡片機用的是什麼記憶存儲卡,那個黑色的塑料片隻比一元硬幣大一點,裡麵的相片還可以傳到電腦上,可以說相機丟了都無所謂。

再有就是離開學校之後,李雲才知道社會有多複雜,老伍不是最可怕的,那種表麵笑得好像很喜歡你,心裡卻存著歹意的人才是。

打工的日子又累又寂寞,李雲在臟亂差的合租環境裡,跟著比他大的人抽煙喝酒蹦過迪,也嫖過娼。

他運氣不錯,第一次招了個比較文靜的女孩,兩人聊了半宿,他說他進過少年監獄,那姑娘說她爹媽想拿她給弟弟換媳婦,相互都覺得對方的經曆令人難以置信。

可第二次李雲再去發廊找那個女生,老板說她辭職回家了,但李雲從其他發廊妹那裡打聽來的消息卻是她被拐賣了。他為此報過警,又因為不知道既不知道那個女生的真實姓名,也沒有她的照片,而導致尋人無疾而終。

還有租他房子的那個男房東,表麵上看著人模狗樣的,但摳得要命,經常把他那個癡呆的老頭打得在樓道裡爬。可每次有人看不過去報警,警察來了都沒有證據。

隻有掙紮在生存線上的人才會住這種爛合租房,沒有人有相機,沒有人有證據,李雲就是攢夠錢買了一台,他也不能放在身邊,因為一個星期之內必丟無疑。

所以他想要給路榮行買一台,這是他的謝禮,他希望路榮行能喜歡它,並且一直拍下去,留下更多稍縱即逝、讓人可以長久懷念的畫麵。

因為這才幾個月,他就已經快要忘記那個女孩的臉了。

儘管心裡有千頭萬緒,但李雲最終一句都沒能說出來,煽情對他來說太難了,導致他隻好粗著聲音裝闊:“……我攢了錢的,一大把。還有我也不隻給他買東西了,張警官他們我也買了的,這是我改過自新的誠意,你們要是不願意收,那就是看不上我這種爛人的東西,沒關係那你拿去捐……”

這分明是一種強買強賣的道德綁架,可它精準地戳在了汪楊心軟的地方,她聽不得這種自我詆毀,因為有些話說多了自己是會信的,她挫敗地插話道:“好了好了,我們收了,你不要這樣說話。”

李雲猛然刹住激動,頓了片刻,用一句小聲的“對不起”掛掉了電話。

他媽媽殷勤地留3人吃飯,汪楊拒絕後帶著孩子回家了,一路上心情都不怎麼好,她覺得養活自己和認識社會很難,所以她有一點心疼李雲。

路榮行對那個卡片機興趣不小,既然汪楊說收下了,他就拆開拿出來研究,去凍住的河邊拍過冰封層以下的枯草,也聚焦過掛滿冰勾的茅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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