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捷意識到一曲終了,勾下最後一個音的瞬間,突然仰頭看了下路榮行。
路榮行的頭懸在他的左肩上方,等關捷撥完弦,他也壓完了最後一個音,但他回神比關捷慢一拍。
因為關捷的最後一個節拍沒按夠,路榮行受水準連累,總是有些強迫症,最後用左手的小指一次搔過4根弦,補了一串既碎且快的連彈。
忙完這手,周圍有點熱烈地鼓起了掌,掌聲多半是送給他的,關捷差不多是他附帶的。
何維笑率先移開話筒,去調動和炒弄氣氛了,路榮行這才回過神,視線一動,猛然跟關捷對上了。
關捷看他他在忙,剛準備收起下巴他又看過來了。
兩人頃刻四目相交,關捷從這個角度,見他眼裡有抹星點似的亮光,紅光裡的眉眼深邃,臉上仿佛有一排男女通殺的無形大字:帥死人不償命——
雖然沒有看見他彈琴,但路榮行剛剛給他打輔助了,關捷在自己突然提升的琴藝裡感受到了他的帥點。他並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路榮行的眼神,跟外麵那些目光灼灼的女孩大同小異。
關捷笑道:“新年好啊助手。”
路榮行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屈起左腿撞了一下他的後腰,示意他起來跟自己一起開溜:“大師你也好。”
關大師抱著他的琵琶站起來,因為貢獻微末,對彆人總是心虛,可對他無所謂,恬不知恥地跟他扯皮:“不敢當不敢當。”
路榮行看他“當”得挺投入,揶揄道:“大師對我們這個處、男秀,有什麼評價沒有?”
關捷覺得他真是問世間氰為何物的那個有毒,被處男笑得破了功,表情跟台詞不太和諧地說:“有,評價就是終於解脫了。”
路榮行明明沒他這麼煎熬,卻滿口胡扯:“現在能理解我不想彈的心情了吧?”
關捷狐疑地看了他兩眼,雖然沒信,但還是說:“理解理解,我錯了,我以後不起你的哄了。”
路榮行接過琴,一點都不兄弟情深地說:“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關捷忍著笑故技重施:“信吧,騙你是狗。”
路榮行:“好,我知道你是狗了。”
適逢何維笑在忽悠同學們用掌聲感謝他們的“精彩”表演,關捷得去致謝,沒時間跟他鬼扯,隻好抓緊時間在他背後抽了一巴掌,是狗也不生氣地說:“日你。”
路榮行沒理他,接過何維笑的話筒說了聲謝謝,接著把它傳給了關捷,接著抱琴從同學那兒借道,將琵琶收進了盒子裡。
關捷汗顏萬分地跟著謝完,完全枉顧了胡新意的招手,轉身就蹲到了路榮行旁邊,問道:“你去不去彆的班看晚會?”
晚會上人多光暗,琴在這兒路榮行哪兒都去不了,他說:“不去,我去琴室放琴。”
關捷順手去摸瓜子,摸出來之後突然反應過來,說:“我剛吃瓜子了,手上全是灰,你記得擦一下弦,免得過幾天鏽了。”
他就是不說,路榮行隔兩天也會擦一下,因為他自己手上也有油脂,他“嗯”了一聲,想起今天是個節日,邊撕膠帶邊說:“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進來的時候給你帶。”
關捷今晚亂七八糟的沒少吃,瓜子、辣條全是上火的鹹東西,想了想說:“賣米糕的要是在外麵,你給我帶個米……算了,我跟你一起去,我在校門口等你。”
路榮行記得自己剛剛好像看見胡新意了:“胡新意願意去嗎?”
關捷太了解他的塑料同桌了,篤定地說:“賭5毛錢,他肯定已經不在外麵了。”
路榮行是個大賭小賭都不沾的好學生,但又不想傷感情,慷慨道:“不賭,給你5毛。”
5毛都買不到一個米糕,關捷沒要,跟著他從圍觀者散掉不少的3班門口走過,料事如神地發現胡新意果然不見了。
兩人下了教學樓,熱鬨像是陡然被拋在了身後,校園裡並沒有元旦的氣氛,隻有一些情侶大搖大擺地在路上散步。
關捷不經意看了幾眼,發現路過身邊的5對裡,就有4對手牽著手。
不過這時候,他還並不羨慕那些人,因為他忙著嗑瓜子。
路榮行背著琴進來的時候跟門衛打過招呼,說晚上還會出去一趟,這會兒他在出入薄上寫了名字和班級,輕易就出去了。
關捷出不去,混進聚了好幾個大爺大媽的門衛值班室裡,坐在板凳上一邊等人,一邊聽到了一個林原的小道消息,不知真假。
“不是我說這些學生啊,太沒良心了。爸媽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養大,結果在學校談個戀愛,失戀了,藥水一灌,過去了,唉。”
“聽說還是個獨生子呢,這爹媽不得傷心死。”
“那可不,養個孩子哪是容易的,哎,都是討命的爺爺,沒一個省油的燈……”
關捷好好地烤著小太陽,不料禍從天降,坐他斜對麵打毛線的大媽感慨到一半,突然發現了這兒好像就有一盞燈,立刻“誒”了一聲,喚上他說:“我說你這個學生,沒有在學校談戀愛,處對象什麼的吧?”
關捷連個包甜那種級彆的女同學都沒有,連忙搖了下頭。
大媽看他挺乖的,語重心長地說:“這是對的,收著心,好好考大學,等考上大學了再去談嘛。大學可大了,漂亮的姑娘也多,到時候你都愛不過來。”
關捷感覺這畫風和院裡的葉大媽神似,應對經驗豐富,說什麼點頭就行了。
他這邊點了兩下,門外突然有人扣了三聲,關捷抬眼看去,隔著水汽和玻璃,看見了路榮行的輪廓。
他謝過大媽大爺們,站起來擰開門出去了,然後從外麵推上了門。
路榮行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白色塑料袋,遞了過去:“什麼愛不過來?”
米糕還是中等熱,不吃很快就冷了,關捷剝開塑料袋,上嘴就咬了一口,含糊地說:“大學裡的漂亮姑娘愛不過來。”
路榮行心想好幾年以後的事,等他們考上大學再說吧,不過提到考大學,他就想起了關捷的競賽,關心道:“你們預初成績下來了嗎?”
關捷咬到了一顆紅棗,鼓動著腮幫子暗戳戳地拿牙齒和舌頭剔核,聞言停下來說:“還沒,教練說就這幾天了,現在還隻能查到學校,查不到個人成績。”
路榮行點了下頭,跟他一起回教學樓裡避風去了。
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第二天關捷在本班上課,課間看到大佬出現在了教室外麵,目標很明顯,就是找他的。
“成績出來了,加上高二高三的,三等以上一共有27個人,我一等,你二等。”
關捷不跟他比,要求很低,能拿到下一場的準考證就行,二等已然超出了他的預期,大佬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躥向了教一。
這可能不算什麼成就,但他有種迫不及待,想讓路榮行知道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