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兩人睡得都不踏實, 關捷是熱, 路榮行則是動不動覺得有風。
後半夜都折騰累了,肢體在被子下麵你壓我擠, 睡得一個比一個沉。
路榮行的秋衣上有股洗滌劑裡帶出來的柑橘香, 而關捷身上很暖和,不過腳除外,仍然往路榮行的腿下麵鑽。
夜裡路榮行做了個夢, 夢見不知道誰在用刀刮他左邊小腿上的皮, 跟削甘蔗皮一樣,正麵刮完了換反麵,雖然不疼,但是讓他很煩。
事實上卻是關捷用腳背在蹭他的小腿。
關捷就喜歡蹭小腿肚子, 那一塊有肉、皮膚細膩,體溫也比其他地方略低一點, 用腳背刮起來半溫不涼、滑滑溜溜,他覺得很舒服。
平時他蹭自己的, 這一晚逮到路榮行, 好像彆人的皮肉比自己的香一樣, 愣是給路榮行的秋褲都蹭飛了半截。
路榮行要是醒著, 打關捷一個調戲的罪名沒什麼問題,可他自己也睡得腦子全泡在夢裡,隻剩身體上還剩一點本能。
關捷在他腿上磨來磨去, 礙於床板就這麼大, 路榮行躲到哪兒他腳就跟到哪, 路榮行後來乾脆翻了個身,麵朝關捷屈起上麵的那條腿,直接壓實了關捷的大腿。
夜幕裡擠在一張床上的少年們肢體交纏,親密無間的姿勢裡,潛藏的欲.望還在暗處厚積薄發地蟄伏。
樓外穹頂上的月亮時隱時現,無聲地西邊穿到了東邊。
路榮行睡覺淺,早上是他先醒。
關捷的室友下架子床,他聽見鐵皮哐當的動靜,慢慢睜開了眼睛,黑蒙蒙的視野一打開,入眼就是一隻耳朵。
他這會兒視線還不太清楚,湊得太近了眼睛壓力大,閉著乾澀的眼睛往後仰了下頭,再睜開才看清眼前的全貌。
關捷還在睡,頭歪向另一邊,掛在枕頭的邊沿上,肩膀隱約露在空氣裡,呼吸均勻悠長,脖子側麵有些拉伸出來的線條,透著股少年特有的瘦削和潤澤。
路榮行睡眼惺忪,沒頭沒腦地盯著那截脖子看了好一會兒。
在他混沌的意識之中,觸碰的衝動正在和分寸相互廝殺,這種矛盾傳達到生理上,路榮行感覺嗓子有點拔乾。
這時,洗澡間裡突然傳來了“嘩”的一聲,是關捷那個起來的室友擰開了水龍頭。
路榮行被水聲驚動,回過神來準備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蓋在被子底下的身體,已經差不多把關捷抱成了一張卷起來的棉被。
他的一條手和腿,分彆壓在關捷的胸口和腿上。
而這位麵對自己的壓迫,左手的胳膊雖然被攔住了,右手卻折起來,頑強地伸到了被子外麵,手指蜷曲著靠在臉旁邊,托住了他差點掉下枕頭的腦袋。
平心而論,要是有人這麼壓著自己,路榮行覺得自己可能睡不著。
他敬佩關捷是個舍己為人的漢子,下巴半收地掖進被子裡打了個哈欠,手伸到枕頭下麵摸到手表勾出來看了看,接著就放下腿去搖關捷:“起來,7點半了。”
關捷被他活活搖醒,睫毛亂顫地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像是被定格似的,突然“啊”了一聲,翻過身來抱住了腿,被左腿上肆虐的酸麻刺激得一下就醒透了。
路榮行猛地被他的膝蓋頂到了胯骨,要痛不痛地說:“你在撲騰什麼?”
關捷感覺自己的腳石化了,蹬在路榮行腿上用力地抻筋,滿臉抱怨:“撲騰個鬼啊撲騰,我腿麻了。”
路榮行被他踩得有點愧疚,伸手往他腿上摸去,打算給他捏兩把活血。
關捷卻是個癢蟲子投胎,被他的手一碰到腳板心,就跟同時觸了電和吃了含笑半步癲一樣,笑出聲地躲著翻到另一邊蹬牆去了。
沒有癢癢肉的路榮行永遠無法理解怕癢的痛苦,覺得他這反應也太大了,閒來無事躺在旁邊開腦洞,想他以後找對象,摸兩下笑成剛丟進油鍋裡的蝦,也是挺搞笑的。
他在這邊瞎想,那邊的關捷收拾好麻腿,翻過來跟他麵對麵:“你怎麼醒得這麼早?”
路榮行躺著沒動,偏頭看著他的臉說:“睡夠了。”
“我還沒睡夠,”關捷將臉埋進被子裡,在溫暖的黑暗裡耍賴,“你去幫我上課,我接著睡好了。”
路榮行感覺他的腦袋抵到了自己肩膀上,聳了下笑道:“你這不是沒睡夠,是沒睡醒吧?夢話一套套的。”
關捷都有一點,腦袋被他頂得晃了晃,又在被子裡吸了會兒二氧化碳,這才坐起來去拉毛衣,邊穿邊說:“你是起來跟我去吃飯,還是接著睡?”
路榮行不打算在他們的空寢室裡逗留,說著坐了起來:“我起來吧,請你過早,去不去?”
“想去,”關捷說,“但是今天來不及了,外麵的早點攤子也都關得差不多了,你還是老實一點,跟我去食堂吧。”
路榮行聞言隻能“嗯”了下,慢條斯理地穿衣服。
關捷套著第二件毛衣,頭從領口裡鑽出來看他:“吃完之後呢,你準備乾嘛去?先跟你說好啊,你要是不在學校裡呆著,我就不能陪你了。”
隔了一夜,路榮行的心情已經恢複了,笑了笑說:“不用你陪,我一會兒就回去了,去問你葉子哥後天上午能不能來燙頭。”
關捷覺得這樣最好,不然路榮行一個人在市裡晃蕩,他的課也上不安心,會有種自己拋棄了他的錯覺。
路榮行沒有牙刷,隻是洗了個臉。
關捷昨天沒買口香糖,不過有個室友常備著益達,他去找人要了兩顆,回頭倒在了路榮行的手心裡。
接口香糖的時候,路榮行瞥見他紮刺的地方好像有點紅,拿目光掃了掃問道:“你手上是不是發炎了?”
關捷抬起指頭用大拇指搓了搓,看見紮刺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綠豆大小的紅印子,傷處比昨天敏感,碰起來有種悶悶的痛感,他癟了下嘴說:“好像是。”
路榮行等了兩秒,發現沒後續,心裡就想著是個屁,嘴上說:“一會兒我去買針,回來給你挑了再走。”
關捷嘰嘰歪歪地嫌麻煩,說回去再挑算了,路榮行找了個袋子,拎上他10塊錢的彆墅,推著關捷下了樓。
食堂剩下的大師父嫌蒸饅頭麻煩,早餐就天天都是麵條。
今天早上是蔥油拌麵,堆在蒸飯用的大鐵板裡,師傅懶得切蔥末,隻是麵條上沾了點醬油色,賣相看起來不怎麼樣。
但是味道還可以,配上師傅自己醃的泡菜,關捷能輕鬆乾掉一碗,他問擇菜的阿姨借了套消毒餐具,把自己的飯盒和叉子讓給了路榮行。
吃完從食堂出來,兩人在去科教樓的路口分開了。
關捷去了教室,彆墅暫時被他帶走了,路榮行出了校門,坐了兩站公交車,在有連成排的商鋪的站點下了。
下車後他去報亭問了下老板娘,哪裡能夠買到針線,老板娘讓他去那種賣各種褲襪、絲襪的攤上問問。
路榮行謝過大姐,走了半條街,在順道的藥店裡買了瓶酒精和一袋棉簽,再到絲襪攤上買了一盒裝在塑料圓盤裡的針。
等他再次走進科教樓庭院的時候,關捷已經下了課,正趴在二樓的圍廊上張望,琢磨他怎麼一根針買了半天還沒回來。
很快路榮行上來,站在圍廊前麵,挑了根中等粗細的針,放在醫用酒精裡擺了幾道。
旁邊的關捷接住他塞過來的沾著酒精的棉簽,說:“你去哪兒買的針,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
路榮行涮完針,放下了裝酒精的小瓶子:“不遠,就在前麵兩站路的攤子上,我那會兒回來你也還在上課,我就在路上逛了一會兒。”
關捷倚在圍廊上,擦洗著紮刺的地方,看他兩手空空,看破也戳破地說:“沒什麼好逛的吧。”
“嗯,”路榮行說完,右手捏著洗過的針,突然朝他攤開了左手。
這個動作很平常,但眼下被他做出來,映著背後的天高雲淡,莫名有種紳士和邀請的意味。
關捷驀然感覺自己好像有點遞不出手,好像這不是挑刺,而是在乾彆的什麼,可他跟路榮行又能乾什麼呢?
他腦子裡隻有遍尋不得的茫然,用牙咂住下唇,給錢似的將手伸了過去。
路榮行一心隻想挑刺,捏住他的食指就低下了頭,持著針尖在他的刺口處試探,下手之前抬了下眼,看著他說:“疼就出聲,我挑了啊。”
關捷心口跳動的幅度不自覺變重了,卻不是因為那根有可能會帶來疼痛的針,可能是路榮行的聲音,也可能是他這瞬間關懷的眉眼,又或者直截了當,就是因為他這個人。
路榮行的指頭很穩,跟常年彈琴脫不了乾係。
挑刺的過程並不太疼,倒是他一個大個子在那兒擺弄針,讓關捷腦子裡一直在冒四個詭異的大字,鐵漢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