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就走吧,”路榮行說,“去跟靳老師打個招呼,然後我跟你一起出去,看外麵有什麼吃的沒有。”
關捷無意識權衡了一下,大概是感覺和他一起看晚會與和他一起吃飯區彆不大,愉快又迅速地答應了:“行吧。”
兩人離開化妝間,從舞台後麵繞到了靳滕座位更靠的那。
關捷邊走邊說:“你們吃完飯估計得十點多了,都那會兒了你怎麼回去,打車嗎?”
要是路建新兩口子沒來,路榮行估計得打個車,現在花不上那個錢了:“我爸應該開車了,讓他倆在市裡吃個飯逛一逛,等我個把小時就行了。”
關捷“哦”了一聲,倒是把他爹媽給忘了。
路榮行走了兩步,問化妝老師借了個吊牌,將繩子盤在手腕上,想起什麼似的說:“你下星期天也不回是吧?有沒有什麼要帶的,我帶給你。”
那天關捷考試,考完回來學校估計已經開始上課了,他沒時間回去。
關捷想了想好像沒什麼,他的物質需求欲不高,隻要錢夠吃飯,其他的一切都好說。
他就是有點精神需求,苦了累了會有點想爸媽,孤獨的時候會想路榮行。
但為什麼是想他而不是想大佬或老胡,關捷卻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聞言他瞥了路榮行一眼,過分地說:“我有點想我媽,你把我媽給我帶來吧。”
路榮行跟他說正經的,他卻沒個正形,所以這個人肉快遞的福利沒有了,路榮行按著他強行做低頭狀,嘴裡說:“好,我知道了,你沒有什麼要帶的。”
關捷學他的樣子,雞同鴨講地說:“阿彌陀佛感謝你,我下星期終於能夠見到我媽了。”
這種拌嘴的扯皮話實在沒什麼意義,可怕的是路榮行願意陪他扯,又自說自話地接了一句:“不用謝,什麼都不缺就好好準備考試,你這麼心無旁騖,應該是有戲的。”
關捷先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他們兩個都被神經病傳染了。
兩人從隊列方向上最接近靳滕的那個側門進入館內,抹黑貓著腰一路借過,跑到靳滕的座位前麵蹲住了。
靳滕餘光裡瞥見兩個黑影子貓過來,離得很近了才認出前麵那個是關捷,他伏下上身,看見關捷將手搭在自己膝蓋上,下巴立刻墊了過來。
關捷歪著頭,將嘴湊在他耳朵邊,聲音小到都帶著氣音:“老師,我回學校去了,班上還有一節課,你呢?看完了怎麼回去?”
靳滕沒想到他中途就要走,聽見那句還有課,心裡一瞬間突然有點動容。
時間就是這樣神奇的東西,能讓一個上課想法設法躲在書後麵講小話的小朋友,悄然長成今天這個模樣,放著熱鬨都能抵抗,惦記著回到那個意味著冷清和枯燥的地方。
這是一個少年的成長,也是他作為長輩,會覺得欣慰和美好的一件小事。
學習是一輩子的事,而關捷已經開始有了掌握這個技能的趨勢,他在收心,也在忍耐他這個年紀的多數人,都沒有經曆的寂寞。
靳滕有一點點心疼他,因為要進步,日後留在他記憶裡的青春,一定不如彆人豐富多彩。
但作為過來人,靳滕隻能說也很空白的自己,並不後悔他的書呆子時代。
可能偶爾會有那麼一兩個時刻,他會覺得彆人的生活真好,可作為一個穩定的人格,目前在走的路才是自己最好的選擇。
緣分和力的作用一樣,都是相互的,雖然關捷動不動就會和路榮行一唱一和,拍很多他好、帥、棒呆之類的馬屁,可靳滕卻一直覺得,遇到他們的自己,才是幸運的那一個。
這兩個學生,讓他目睹了那些他認為是好和善的東西,慢慢長大開花的模樣,他從來不曾失望,所以也很幸福。
靳滕愉快地低聲說:“好,那你回去吧。我你就彆操心了,全市的司機都知道今天晚上體育館門口有生意,招個手就能回去,你去吧,過馬路小心一點。”
關捷點了下頭,下巴抬起來,還留在他膝頭的指頭眷戀地拍了拍,回頭去捅在跟何維笑講小話的路榮行。
“可以啊你丫!”何維笑不吝讚美地低聲說,“居然會彈這麼high的歌,我承認十分鐘,你是3班最帥的人。”
不吹不黑,他有點被這個武曲驚到了。
元旦那天的高山流水是雅致的文曲,快板的節奏也輕輕地彈,跟今天這個殺氣騰騰的感覺完全不同。
何維笑全程沒看到他的近鏡頭,可湧進耳膜的旋律已經說明了一切,讓他感覺上次元旦路榮行要是彈這種歌,4層的妹子估計能被他煽動得瘋半個晚上。
可他沒有那麼做,何維笑胡亂猜道,也許是因為學校裡沒有他想取悅的人吧。
看關捷在台上台下的反應就能說明,今天的演出效果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路榮行笑了下實誠地說:“我謝謝你的十分鐘,high是因為彆人的編曲和編舞好,跟這裡的音響開得大也有關係。”
黃燦也將頭趴到大腿上來插話:“嘖,這個謙虛有虛偽的嫌疑啊。”
路榮行為了不虛偽,隻好補充:“那跟我也有一點關係吧。”
兩人不約而同地“切”了他一聲。
路榮行沒理,接著感覺肋骨側麵襲來了一陣輕微的鼓搗,連忙轉過了頭。
關捷蹲在黑乎乎的過道裡看他,小聲問走嗎,路榮行應了下聲,和靳滕打過招呼,貓腰折了回去。
兩人出去的時候,舞台正好切了節目,表演是吉他版的自彈自唱,曲目是蕭亞軒的《類似愛情》。
關捷踩上出去的台階,突然回了個頭,因為背後館內的低沉男音滿場回蕩,而那個嗓音乍一聽,和路榮行還有點像。
似乎隻要和這個人沾點關係的人事物,他都會產生一點興趣,關捷回過頭,想掃一眼唱歌的人長什麼樣。
可惜他眼下離舞台太遠,台上的翹腿抱吉他的小哥看起來隻有雞蛋大小,身上的全白校服強烈反光,讓他看起來有點像是點燃的鎂條。
這麼耀眼根本沒法直視,關捷放棄了,餘光裡瞥見路榮行正在盯自己,臉上好像寫著你在看什麼。
關捷本能地去接他的視線,四目相對的瞬間心眼俱震,共振似的,一起重重地跳了一下。
門口這裡為了防止觀眾忽視台階,特意裝了個不怎麼明亮的白熾燈,這種朦朧的光效不知道為什麼,照得人白而輪廓深,並且有點不那麼真實的感覺。
路榮行整晚不是在亮得刺眼,就是在昏得偏暗的地方站著,這會兒陡然站到這種介於中間的燈下麵,看起來蒼白又英俊。
這種突然而然視覺衝擊力,帶著之前演出服殘留的後勁,大概是有點擊穿了關捷有關於大眾影響裡男歡女愛的性向觀念,使得他的大腦裡驀然捕捉到了一絲.誘.惑的意味。
曖昧的特征之一在於,人對他憧憬的對象,不可遏止地抱有心理和生理上的想象。
電光石火間,在關捷腦內那些複雜又神奇的突觸和神經元之間,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和念頭生了出來。
他不可自拔地從路榮行臉上看到了唇上,心裡迷糊而又冒昧地想到:不知道這裡正兒八經地親起來,會是什麼感覺?
路榮行看他前一秒都好好的,像是要對自己笑,可下一秒對視就中斷了,他的目光十分細微地往下垂了一點,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眼睛下麵的哪一個五官。
但不管是鼻子嘴巴還是下巴,這麼看著都像是有東西。
路榮行順勢也往下瞥了一眼,看到了自己的一截鼻梁,登時反應過來,感覺自己有點傻,他伸手扶了下關捷的胳膊,本來想問他在看什麼。
關捷卻被這點觸碰震出了臆想,目光清明了一瞬,接著倉皇起來,他被自己剛剛的念頭,嚇出了一身的無所適從。
而在遠處的舞台上,歌手低婉地唱道:我聽見愛情光臨的聲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