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捷一聽登時有點心虛。
他沒指望自己能進,所以也沒看,隻是抄了些英語單詞,以及乾了不少類似於拿紅墨水稀釋到不同程度,倒在一次性杯子裡讓路榮行猜ph值的蠢事。
大佬根本沒看他,滿臉茫然,像是在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啊關捷?我以前明明一天不做題,就會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怎麼一個競賽搞完,化學就變得這麼沒勁了呢?”
關捷其實大概能夠理解他。
他們在學校裡虐人,出去了被人虐,也許世上有一心一意隻享受比賽過程,而完全不在乎結果的人,但很顯然,他們都不是。
大半場競賽跑下來,比起對化學的喜歡,疲倦感越來越強烈。
可身體累了還能休息回來,但心理上那種“沒用的、考不贏、彆考了、浪費時間”之類的覺悟更打擊人。
大佬一直比他優秀,作風更囂張、期望值也更高,可進了冬令營,彆說第一,就連資格都成問題,所以受到的打擊也更大。
他在招生組上被P大婉拒之後,任憑關捷和領隊老師怎麼勸,都不肯再進任何招生的房間。
離開冬令營之前,關捷原本以為,他是打算明年再來,一口氣衝進金牌的前20,直接保送進p大。
但是現在看來,關捷又摸不準了,他有點堵心地說:“明年的競賽,你還準備參加嗎?”
大佬轉頭來看他,有點外凸的眼睛裡渥著笑意,他像是放下了一樣,臉上有著解脫的釋然。
“不參加了,”他輕鬆地說,“我打算全力衝高考,氧化鈣(CaO)他的P大,叼什麼叼,老子裸分都考得上。”
“至於你,我說實話,我原來以為你連冬令營都進不了,但你每次考得都比我想的要好。領隊說你是黑馬,你就繼續黑……”
說到這裡,大佬猛地拍了下關捷的肩膀,眼底有種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騏驥:“要是能拿回一塊國際獎牌,我就認你當爸爸。”
關捷不想當他的爸爸,不屑地說:“拉倒吧,一點誘.惑力都沒有。”
“沒有也加油,”大佬重新看進了空氣裡,低聲說,“彆讓咱們省,又被那些強省剃一個光頭。”
閉幕式上老師說,國內的化競拿到國際上,團體總分第一、個人總分第一的盛況不在少數,所以隻要能衝進國家隊,基本就意味著國際獎牌到手了。
大佬垂下眼睛,嘴唇不易察覺地抖了抖,眼底突然襲來了一陣熱意。
他放棄了,日子過得輕鬆又熱鬨,可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幾個時刻,會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關捷至此失去了娘家的戰友,心裡有點傷感,可大佬仍然傲到欠抽,不是他能同情的隊伍。
關捷仍然仰望大佬,因為大佬有空手而回,然後再滿載而歸的自信,可他沒有。
和大佬聊完以後,關捷不可避免地感染到了一點氣餒。
不過繼上次被刷之後,他又沒有遭遇過真正的打擊,想要的一切化學都給他了,所以關捷會去,這一點沒動搖過。
下了晚自習,他躥到202寢室,攤在路榮行的被子上,跟他唏噓這個事。
路榮行心裡悲喜交加,他們又要分開了,但是關捷又進了一步。
周六關捷回了趟家,重新打包上行李,在老明哥的陪同下,去了C市的一個國際化學金牌培訓基地。
路榮行這次送得比上次還遠,一口氣將他送到了客運站。
進站的時候,關捷提著行李回頭看他,嗓子眼裡哽著千言萬語,又一句都說不出來,最後隻好在站務員的催促下揮著手說:“你回去吧,我到了給你打電話。”
路榮行說好,但和上次一樣,直到客車開走,關捷還看見他站在廳裡。
——
集訓隊裡的50個人,之前在冬令營都見過,但絕大多數不熟,關捷隻好重新開始認識大家。
化競算是五大科裡女生較多的一門,隊裡有13個女大佬,天天被人搶著組隊做實驗,有的還悄悄地談起了小戀愛。
關捷從來不去組,天天惦記著給路榮行打電話。
他走之後,市裡迅速回暖,青黃的嫩芽從枝頭和泥土裡冒了出來,有時也會有不知道從哪升起的風箏在天上飛。
路榮行的數學從高一補到了高三,3月會考數學終於過了110。
關捷在基地裡,一邊感受金牌選手們的博聞強識和幽默風趣,一邊心裡的壓力無處排遣,把重結晶當成兒子一樣培養。
他養了個藍色很深的膽礬晶體,盼子成龍一樣希望它能長成琵琶的形狀,然後拍給路榮行看。
可惜這個250很不成器,長成了枇杷似的一坨,造型沒有他期望的優美。
兩人還是有事沒事就打電話,相互慰問一下現狀,再展望一下解脫的時間。
關捷的悟性也許不是頂尖,但他的毅力不錯,付出不會比彆人少,心態和精力甚至比不少人要更勝一籌,所以第一輪篩選,他留了下來。
同時,化委會下發了新的通知,今年在匈牙利布達佩斯舉行的賽程,被延期了一個半月。
關捷夥同其他19名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結束了基地的培訓,回到了最開始集訓的N師大,開始新一輪的鞏固複習。
城南那邊,劉白4月份有個巡演,走前叫路榮行出來吃了個飯,委托他幫忙盯著點劉諳,要是發現她有生病的跡象,及時通知他一聲。
這是舉手之勞,路榮行沒有拒絕的道理。
劉白感謝他願意幫忙,主動關心起了他的感情問題,說:“你跟關捷,現在什麼進度了?”
路榮行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勢:“還是原來那個進度,純潔的鄰居關係。”
劉白先入為主,覺得他簡直是1界的恥辱。
但跟他推心置腹地聊完,聽他說正在補習並不喜歡的數學,很痛苦但也得到了一丁點慰藉。八字還沒一撇,就在糾結怎麼得到才能家人的諒解……
劉白又覺得非常動容,真心感覺到他是非常認真,並且有責任地想和關捷在一起。
他倆能成嗎?又能在一起多久呢?
尤其是第二個問題,不相信愛情的劉白心想,除了來讓時間證明,誰也確定不了。
但在口頭上,他還是和路榮行乾了一杯啤酒,預祝他成績和愛情能夠雙豐收。
同時他在心裡想,要是孫雨辰有路榮行一半的打算,他們可能不至於走到現在這種形同陌路的地步。
可惜“要是”從來都是人忽悠自己的時候才會用的字眼。
不過提起孫雨辰,劉白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在學校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