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短暫又漫長,他漸漸能夠隱約地感覺到,路榮行的呼吸拂到了自己臉上。
那點微末的氣流若有似無,像一彎無形的小勾子,牽著兩人臉間的距離不斷壓縮。
室外的春風忽然路過,悄悄地偷走了一陣立在枝頭上的玉蘭花的香味。
很快箭在弦上、臉在眼底,隻要將頭往下壓3-4厘米,他就能夠得償所願。
關捷無端緊張起來,但情緒沉浸在渴望裡,讓他忘了猶豫不決,他輕輕地朝內抿了下嘴角,正要飛快地低一下頭,屋裡卻突然煞風景地響起了一陣咳嗽。
動靜來自於胡奶奶的臥室,隔著門不太響,反正路榮行還是那樣。
但偷雞摸狗的關捷卻心虛地嚇了一大跳,他猛地彈起來正襟危坐,一眼不眨地盯起了路榮行的動向。
好在這位睡成了豬,似乎完全沒受到咳嗽聲的乾擾。
有了路家親奶奶這個“恰好好處”的監督,關捷沒敢再仗著隔壁堂屋裡沒人就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地坐好了。
天氣正暖,電視劇裡那個經典至極的蓋衣服橋段他用不上。
關捷又看了路榮行幾分鐘,這才像是賺夠了,心滿意足地回家洗澡去了。
可就在他的腳步聲消失之後,桌上趴著那位的眼睛,卻悄無聲息地睜開了一條縫。
——
路榮行其實根本沒睡,他就是眼睛乾疼,趴著在放鬆視力。
關捷回來得巧,剛好在他攤成稀泥的期間裡。
路榮行本來隻是想等他過來了嚇他玩,沒想過關捷會摸他的臉。
那種摸法說實話,沒有任何一個單純的兄弟朋友摸得出來。
它帶著旖旎和越界的味道,讓路榮行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關捷對自己懷著相似的感情。
關捷一直挺能裝的。
路榮行有時故意逗他,都被他反應神速地帶走了話題,因而除了有些忘形時的眼神對視,路榮行在關捷身上幾乎找不到喜歡自己的跡象。
剛剛他終於察覺到了一直期望的貓膩,路榮行心想早知道是這樣,就在他麵前多睡幾覺了。
不過高考馬上就來了,這些雞肋的裝腔作勢也快用不上了。
再等一個月,等他放鬆下來,也許他就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高考,以及他爸的腿……
誰也想不到,高考季居然成了路榮行這個一直都還算順利的家庭裡的多事之秋。
奶奶看著越來越乾瘦,但各方麵都沒有出現明顯的不對勁,反倒是作為白發人的路建新,常年跑車,終於在河邊濕了鞋。
路榮行會在高考最後的倒計時裡出現在家裡,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關捷的困大概是假困,洗完澡出來他又精神了,他借著曬褲衩的由頭,又溜到隔壁來偷窺。
可惜桌上的睡美男不見了,路榮行已經“醒”了。
關捷順著廚房摸到他家後門,看見他在菜地裡勤勞地摘長豆角,連招呼都省了,直接靠在門框上吹著風說:“這個時間你怎麼會在家裡?學校給你們放假了嗎?”
路榮行循聲抬頭,對關捷笑了笑,臉上卻有層壓抑的感覺,他說:“沒放,我請的假。”
“你請假乾嘛?”關捷不解地眯起了眼睛,“怎麼了嗎?”
路榮行看了他一眼,接著移開了目光,回身藤架上繼續忙活,語氣平靜地說:“我爸出了點車禍。”
關捷瞬間大吃一驚,眼睛一下瞪圓了一圈,盯了他的背影好幾秒才回過神,走下門檻一邊朝他靠近,一邊說:“什麼時候的事?人怎麼樣了,沒事吧?”
路榮行聽見了草葉被蹭到的細響,知道他過來了,循聲看了過去:“上個星期的事,人還行,傷得不算特彆嚴重,頭上縫了幾針,第三四節脊椎有點骨裂,醫生說好好靜養的話,能夠恢複的挺好的。”
“那就好,”關捷稍微放了點心,安慰他說,“建新叔身體一直挺好的,恢複起來肯定比彆人快。他在家嗎?我去看看他。”
路榮行在狹窄的豆角爬架裡移動,扯了下嘴角說:“希望如此吧。他不在,在鎮醫院裡住院,頭上還得檢查幾遍,我媽在那邊陪他。你呢,怎麼突然回來了?集訓搞完了嗎?”
放在之前,關捷會說,集訓沒完,我完了,然後路榮行就會陪他東拉西扯。
但現在不比以前了,路榮行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關捷不想向他傳遞消極情緒,隻是平靜地提了下結果。
“還沒,還有10天,不過我沒進國家隊,P大和N師的兩個附中太強了,我就回來了。”
同樣是被刷,他這次回來的情緒狀態,就已經和上次大不相同了。
這讓路榮行瞬間覺得他又長大了一點,在每次經曆裡都能有所成長,而身邊有個這樣的人,潛移默化地會影響到自己。
於是他笑了笑說;“沒進也沒事,可能你覺得隻有國家隊才算強的,但是在我看來你已經很厲害了。你回來的正好,正好能夠幫我點忙。”
關捷飛快地說:“什麼忙?你說。”
路榮行:“不知道,需要的時候叫你。”
關捷說完好,莫名有點在意,路榮行家裡出了事,卻沒有告訴他隻言片語。
不過也怪他自己廢物,明明昨天和前天都給路榮行打過電話,卻沒察覺到他家裡出了事。
當然這和路榮行表現得太正常也有關係,然而即使這麼開脫,關捷還是覺得自己欠了他的。
他在隊裡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路榮行都知道,誰知道處境對調,關捷才發現他的喜歡這麼沒用,連一句及時的安慰都送不到。
路榮行一定擔心壞了,所以才連學校都不去了,那他是在用什麼樣的心情,在跟自己說這些話?
關捷不清楚,他現在是在用什麼心情跟自己說話,但他不夠關心路榮行,也不能讓這個人放心地交付心事,基本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為什麼?是自己不值得信任嗎?
關捷想了想,又覺得應該不是,更準確的說,應該是他不值得依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