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魚丸又脆又嫩又鮮香,天下第一好吃!
小菱很想這麼對全世界宣布,但實際上她也隻是在跟著阿娘去鄰居家送丸子時對小夥伴這麼安利幾句。
就算大人門一個個的隻嗬嗬笑著附和她,但隻要小夥伴是真心實意她也滿足了。
臨近年關,大學堂今年的課業時間當然也到尾聲,小菱所在啟蒙班更是在休沐後的第三天就開始了大考。
理由倒也不是彆的,而是這一學級的學生最多,從五歲到十五六歲,不識字的學生可太多了都被塞在啟蒙班裡。像齊誌磊那些多少認了字的以及王妍大小姐那樣從小就有專屬夫子的反而是人少的那一批,更需要好好出題進行考校。
所以小菱這個五歲蘿莉在占了全校一大半的啟蒙學生堆裡殺出重圍奪得頭名,轟動的可不隻是學校,連帶城西那片都是一片嘩然。
【切,大驚小怪,也不看看旁邊是誰給她開小灶。打著也要讀書學習的名義,把最合適的學習方法教給小蘿莉,要是連啟蒙班的第一都拿不到,宿主這曾經的金牌教師可不就白當了。】
第一萬在話外音小聲嘀咕,用死魚眼式的表情看著那些街坊鄰居一下子又全湧過來向宿主道賀。
畢竟小蘿莉這年級第一不隻是臉麵榮譽,還代表著實實在在的五十塊大洋。
於是這個明明應該過得十分冷清、連對聯都得貼白的新喪之年,硬是過得熱鬨非常。
大雪紛飛的日子,小菱的臉卻是一直紅撲撲的。
在學堂的年末大會裡她不隻從校長手裡拿到了銀元,還有一張年級頭名的獎狀,那些鄰居叔嬸進門就要過來看看,可把小丫頭驕傲壞了。
她給阿娘長臉了,也給阿娘掙錢了,這下她可算不再是阿娘的拖累了。
小姑娘下定決心,來年去了新的學級班也要拿個第一。
不過這份亢奮情緒在這些叔伯嬸嬸甚至其他城區的大人慕名而來持續了五,六,七……快十天了都沒消停後,她再沒能扛住,如今見到有客上門就直接躲進了苗苗姐家。
小菱頭一次知道原來被人誇獎也有被誇怕誇煩的時候,她感覺被大人們圍在中間的自己不像是個人,更像是年節逛街時在雜耍班子裡看到的賣藝小猴。
“可我又不是真的小猴,被這樣天天盯著看還指來指去,可煩死了。”
坐在孫家的廂房小屋裡,她跟孫苗苗噘嘴抱怨著。
孫苗苗捂著嘴隻噗噗悶笑,正想跟鄰居妹妹說點什麼時,外麵響起了孫奶奶的叫喚聲。
“苗苗,快出來搭把手!哎喲,可累死我了!”
剛剛還笑得開心的孫苗苗就像彈簧一樣從小凳上站起,慌慌張張跑出去:“哎,奶奶我來了!”
小菱才剛跟著起身,孫苗苗人已經跑得沒影,外麵又接著響起了孫奶奶的抱怨。
“去,把這些尿布拿井邊給洗了。你娘現在還在坐月子,忙年的活今年隻能靠老婆子我一個,你要是躲懶也不幫忙,你奶我就得做到天黑了。”
“奶,我知道的,你休息一會兒吧,我馬上就把尿布洗出來。”孫苗苗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怯怯。
“嗯,今兒估計還要下雪,晾外麵曬不乾,你把它們都掛灶爐上知道嗎?”
“哎!”
七歲的女童脆脆應了一聲,之後就是一聲有些吃力的搬東西的悶哼,伴隨著木門開合的吱呀,外麵的動靜逐漸消失。
而小菱這會兒才走出廂房,看見一個空蕩蕩的院子,隱約可以看見廚房那邊孫奶奶又開始忙碌,似乎一刻都不停。
她下意識地調頭去了苗苗娘坐月子的那間屋,產婦不能見風,所以這間屋被封得很嚴實,屋裡甚至還放了一個小火爐,是以產婦和兩個嬰兒大冬天的一點也不冷,就是味道不太好聞。
小菱進去的時候,苗苗娘剛給雙胎中的一個換了條尿布,感應到屋中進人回頭看了一眼,見到是她就扯開一個笑:“是菱丫頭啊,苗苗出去幫忙了,讓你無聊了不好意思啊。”
“林嬸嬸,孫叔叔呢?”小菱忍不住問出來,“現在是過年,孫叔叔還有活要趕嗎?”
媳婦正在坐月子,隻有老娘和那麼小的女兒在家忙年,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人他都沒在家搭把手的嗎?
小菱其實更想這樣直白的問,但大過年的說這種話總是不合適的,作為一個擁有十三歲夢境的人,小菱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幼稚不穩重。
她覺得自己這話已經挺明顯的了,結果苗苗娘好像一點都沒聽出來:“你孫叔啊,他去巷尾的付家喝酒了。他一年忙到尾的,可不就指著過年這幾天多鬆快休息一下,正好家裡這會兒也沒什麼要他忙的。”
小菱忽然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發現苗苗娘是真心實意覺得苗苗爹在家沒什麼事要乾,哪怕孫奶奶和苗苗姐已經忙得轉成陀螺那也不是苗苗爹需要操心的事。
於是她張張嘴,換了個說法:“冬天的井水也很冰的,為什麼不讓苗苗姐在家燒熱水洗衣服啊?”
像她阿娘,入了秋天氣一涼下來就隻用熱水洗衣,就是洗碗也用熱水,因為女人冷水碰多了會對身體非常不好,很容易就落下病根。
她這句問話讓苗苗娘很吃驚,想也不想道:“那多費柴禾啊!”大雙小雙這兩個每天的尿布這麼多,天天燒熱水洗不是浪費柴麼,“就用井水搓搓就好了,要是去河邊洗那才叫冷呢。”
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的小菱從產婦屋裡出來,按照她夢中的經曆,苗苗娘的想法和孫奶奶的做法才是最常見的,更彆提飽受小叔一家欺淩的自己,過得比苗苗姐慘多了。
但是,但是,那些不都是夢嗎?
在這方麵這麼真實,反而襯得她和阿娘在家的日子好得像假的一樣。
小菱最後是一臉沉默的從孫家出來的,她發現雖然回家可能要被當成猴子圍觀,但還是家裡最好。
跨過門檻,迎接她的是將軍的一串汪汪聲,已經是成年體態的大黃狗直立起身體,兩隻前爪就要往她身上撲騰——不過因為脖子有栓著繩,它被拽住沒能撲成功。
小菱十分謹慎地繞過大黃狗,同時更盯著它那對沾著殘雪的狗爪,就為了防止自己身上的新衣被這對熱情的狗腿子弄臟。耳朵裡也注意著堂屋的動靜,發現並沒有那些熙攘的吵鬨一下子又高興了。
“阿娘,我回來了!”
過年了,家裡也都置辦了新衣,隻是為了給阿爹守孝,她們都沒能穿上什麼鮮亮的顏色,阿娘頭上盤起的發髻更是隻有一根樸素的木簪做打扮,可就算如此,難得有新衣上身的阿娘依然比平時要光鮮漂亮得多。
“回來了?”阿娘在家中也沒閒著,隻是和有做不完的家務的孫家女人不同,她的手裡拿著的是繡棚和針線,“剛剛你天水街的盼兒姐有過來,送了炸豆腐果,趁熱吃吧。”
其實不用阿娘說,小菱的狗鼻子也聞到了豆腐果的香味,小饞貓根本不用人說自己就已經第一時間找到了食物所在,下意識就要拈一個來吃時又想起自己還沒洗手,又趕緊奔去了廚房,那裡的灶頭上常年備著溫著的熱水,就為了要洗什麼東西時用的。
把手洗完就迫不及待吃豆腐果時,小菱忽然又一次意識到自己家和彆人家不太一樣。
“阿娘,你不吃嗎?”她把豆腐果往母親的身前遞了遞。
對方卻是往後麵避了避,隻笑著搖頭:“留給你的,阿娘不餓。”
小菱哦了一聲,趕緊又把豆腐果收回來,甚至還往後麵退了幾步不讓味道飄過去。她一直記得的,阿娘很不喜歡豆乾豆腐果這些東西,但她從來不明說,隻會說她不餓。
瞧見阿娘那下意識用繡棚擋在臉前的動作,小菱捧著碗掩住偷笑的嘴巴,剛剛才生起的忐忑一下子又都消失了。
這個午後,難得的安靜。
小菱坐在溫暖的堂屋裡一口口安靜吃著噴香的豆腐果,隔著一張桌子就是拿著繡棚專心飛針走線的阿娘。燒著炭的爐子擺在正中央,偶爾發出一聲嗶剝,從小菱的視角正好可以看見院子裡鋪得方正正的積雪,白得特彆亮眼,連帶光線有些昏暗的堂屋都亮堂了好多。
自己家和彆人家不一樣就不一樣吧,她巴不得阿娘能長命百歲,這樣她就可以更長久的陪在阿娘身邊了。
想通了這一點,小菱再不糾結,一碗豆腐果被她的小嘴不停嚼吧很快消滅乾淨。
剛擦掉嘴上的油光,那邊阿娘突然開口:“下午沒什麼事,不如一起城南逛逛?”
“啊?”小菱下意識接話,“要出去玩嗎?”
正月期間,大家難得都有閒空,所以街上總是很熱鬨,街頭雜耍還有茶樓戲班這些表演特彆紅火,小菱也很喜歡,年節這段時間也和小夥伴們有一起出去看過,無論看多少次她都不會膩。
剛要興奮起來,就見阿娘笑了:“去買個絹人。”
可不是,小蘿莉今年自己掙到了大筆獎學金,完全可以用它自己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小菱當即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搖頭:“阿娘,家裡的存銀應該也不多了,絹人什麼的我也沒有那麼……”
她搖動的頭被人輕輕按住,頭頂傳來阿娘的好笑聲:“都說過的,這不是小孩子該操心的事。”
午後,天晴無雪。
重新站在城南集市的西洋鋪子前,小菱一臉的恍惚。
年關前依依不舍的漂亮絹人,年後就可以自己花錢買到,這願望實現得是做夢都沒想過的快。
“客人裡麵請!我們這兒的絹人可是正宗的北平手藝,您二位瞅瞅……哎喲,梅老師!您帶閨女過來買絹人啊!您隨便挑,看上哪個我都給您算成本價!”
守鋪子的掌櫃在認出來客是誰後立時熱情迎接,領著母女倆走向了鋪子裡的其他展台。
“這邊是北平絹人的專櫃,全是最時興的梨園扮相,有《白蛇傳》《西廂記》《霸王彆姬》還有《大鬨天宮》!……菱姑娘都不喜歡?那看這邊的櫃架,七仙女,三聖母,牛郎織女,哪吒……這些可受小姑娘喜歡了,菱姑娘有看中的嗎?”
滿室各色各樣的絹人,或華麗或尊貴,比年前站在櫥窗裡看還要震撼,小菱差一點陷入了選擇困難症,猶豫了半天忍痛選擇了其中一尊百花仙子。
【痛是因為窮吧。隻看小蘿莉這表情我就知道她難過是因為不能選擇全都要。】第一萬又在話外音吐槽。
“菱姑娘好眼光,這百花仙可是我們店鋪最受歡迎的一款,請的可是北平……”掌櫃一邊例行誇讚一邊親自打包,將華麗昂貴的小絹人放進同樣精美的木盒裡,隨後又像是閒聊一樣說起其他,“我這兒現在賣的都是傳統絹人,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東家去年還讓絹人匠仿著洋人公主做了西洋絹人,那一頭金色卷毛和藍眼睛要是真人看著有點滲,但做成小絹人後還彆說還真挺好看。年節時,北平那邊就送來這麼一尊西洋公主的絹人給我們大小姐,梅老師您和我們東家關係好,有機會可得去看看。”
掌櫃的絮絮叨叨,客氣中又有幾分熟稔,小菱對此並不意外,畢竟阿爹在時也算是王家商行的一個管事,聽到對方說有新出的西洋絹人心裡不是不癢,但為此專門拜訪她可做不到。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因為同病相憐的關係,王校長……東家對她家阿娘挺關照的,在學堂裡比起其他老師她們間走動要更頻繁一點,但小菱可不會臉大的因此覺得自己就能跟王家攀上關係,能隨便看王妍大小姐的絹人了。
小姑娘這麼想著,也根本沒放在心上,向管事禮貌道彆後,就自己抱著木盒走出鋪子往家趕。
就算是成本價絹人也貴得讓她肉痛落淚,她得抱回家好好欣賞,然後藏回盒子寶貝似的貢起來。
心裡剛這麼想著,人還沒走出幾米呢,後頭就響起了一個女孩驚喜的叫喚聲。
“咦?是小菱還有梅老師!你們買了絹人啊?”
一回頭,就看見剛剛才被念叨過的王妍王大小姐和她的侍女隨從出現在附近。
離開謝府以後,這位由謝改王的大小姐也同樣跟她娘親王校長一樣換了穿衣風格,在彆的千金小姐一身傳統厚襖裙的時候,這位就是西洋貴族冬裝,肩頭的寶藍毛披風絢爛華麗,襯得這位大小姐越發英姿勃勃。
大小姐看到她們很熱情。
“我娘之前還念叨著要不要邀請你們上門來玩呢,這下可正好。梅老師,您現在方便來我家嗎,我娘現在正好閒著,正發愁找不到人喝下午茶呢。還有小菱,我房間裡也有好些絹人,而且還有西洋那邊傳過來的洋娃娃,我帶你去看看呀!”
被大小姐熱情拖走的時候,小菱臉上都有些懵。
眼角的餘光掃到大小姐的隨從對著阿娘也是十分客氣恭敬後,她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家阿娘的人緣和地位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高。
城中的平民尊重她感激她,城東的貴人同樣也很欣賞和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