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斐摩挲著她的手,冰冷,瘦骨嶙峋,她一邊給老太太抹護手霜,一邊道,“沒事,您彆說話,好好調養,您……一定抗得過去的!”
也一定得扛過去啊!
陳子墨打完水,沒進加護病房,就站在門外聽著她們倆說話。
“我是在那年冬天發現他的,躲在一個垃圾堆裡,凍得嘶嘶哈哈,穿著一套破爛的襖子,正翻著垃圾堆,我問他——你家人呢?他那小眼神警惕地看著我,生怕我把他抓去賣了。”
老太太邊回憶,邊笑;
“我跟他說啊,我孫子要是還活著,估計跟你差不多大小了,你一個人嗎?想不想吃飽飯?”
“第一天他沒跟我回家,我給了他兩個饅頭,一碗湯,第二天來發現他寧願翻垃圾,也愣是沒動——……就那麼一直持續了半個月,天氣實在冷,有一天我發現沒再垃圾堆旁看到他,找了半天發現,他在旁邊石橋橋洞下,凍得渾身發燙,已經失去知覺了,我才趕緊帶著他去醫院。”
“好險是搶救回來了,我在醫院照看了他一星期,他最後才跟著我回去了。”
“但這孩子死倔,認死理啊……除了蹭我一口吃的,一分錢不要我的……我要送他去學校,他非不去……非要去酒店刷盤子……刷了一年多,湊夠了錢給我,說他要上學——”
“小墨啊,小時候膽子可大了,爬樹、掏鳥窩,抓蛇——”
“我也知道有很多孩子欺負他,但我沒辦法每次都去幫他……”
“有一次,他腿都給人打斷了,愣是咬牙三天沒跟我吱一聲……還好我發現及時,大冬天的肉都爛了,醫生說,要再晚一兩天,他腿就得鋸了!”
“那得多痛,我當時就在想,哪家的小孩這麼惡毒……”老太太說到這裡,眼裡滿滿地心疼。
“他小脾氣很大,但心地真的很善良……認死理,早年小區裡有對夫婦看他長得好,夫婦家裡有錢,但是隻有個閨女,男的女的都結紮了,生不了。說是要領養他,各種證件都帶來給我看了,說準備移民,我都給他送過去了,他愣是從機場自己一路走回來了,說,要給我養老……”
“我說,那好日子不過,你非要跟著我過苦日子,平時機靈勁兒呢?就不能……就不能跟著過去,等你以後出息了,再帶我一塊兒享福?”
“他說……他說啊——”
老太太說了好半晌,也累了,說著說著,就迷迷瞪瞪睡過去了。
臉上滿滿地都是笑容——她沒說,這小子這輩子都沒跟她吵過架,第一回就是為了她白小斐。
她其實到現在,還是覺得,陳子墨可以配更好的,但她白小斐也是真的是個好姑娘。
陳子墨背靠著牆,聽到關於小時候自己的一些事,他一麵笑了,可笑著笑著就感覺失去支撐,蹲了下來,捂著嘴嗚嗚哭著,直到白小斐出來,蹲到了他旁邊。
他問,“要是兩年前,奶奶接受治療,是不是就會有機會……”
她猶豫半晌,“不一定,而且,太遭罪了……甚至有可能撐不到現在……”
兩人在門口坐了半天,就回到了病房,坐在床邊陪著老太太。
翌日一早,老太太醒了,還是挺精神的,但說話喘氣已經有點難了。
醫生警告不能再拆開氧氣罩了,她歎著氣,表示不得勁。
拉著兩人的手,臉上和藹地笑,“你們啊,要好好的,不要吵架……也不要鬨脾氣,有什麼話,就攤開了說,知道嗎?”
“人這一生,活的已經不容易了,要是一起的兩個人還相互猜忌、互相不信任,就更難了,奶奶啊……大概見不到你們登記、結婚、看不到重孫子了……”
兩人笑,隻是眼睛有點忍不住,不時就得擦一下眼淚——
曹奶奶嫌棄死了,“……哭什麼啊?人,不……不都得有,這麼一遭嗎?”
給兩人說,“照片我……我早就拍好了,就放在櫃子裡……”
最後給陳子墨交代她後事……
第三天的時候,老太太自己站起來了,自己換了衣服,讓兩人帶著去醫院院子裡曬曬太陽——等回到病床的時候,已經是出的氣多過近的氣了。
醫生過來告訴兩人,就在今天了。
回到病房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恍惚了。
但沒忘記摘下了手鐲,套到了白小斐手裡——
“這是我婆婆給我的,我帶了一輩子了,本來想給兒媳的,但我不喜歡她……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老陳家的人了,以後,要好好的……”
老太太是傍晚七點十三分走的,很痛苦,但沒有持續太久——
她最後說的一段話是,“彆難過……好孫子,我隻是去找你爺爺,找你哥哥去了——”
白天的時候已經聯係了殯儀館,訂到了時間,至於曹奶奶的墓,她也早就買好了,在京郊。
兩人就坐在太平間外,好半晌,陳子墨才甕甕地說,“要不是奶奶,我可能十二歲那年就死了……”
“其實曹奶奶也很可憐,曹爺爺是老兵,死在戰場上,她那年才二十多歲……”
“她因為要伺候公婆,又要工作,沒那麼多時間照看兒子,兒子沒教好,早年犯錯,進了監獄,媳婦直接跑了——最後孫子又得了病,她不得已隻能把房子賣了給孫子治病。”
“結果,房子沒了,孫子也沒救回來——……”
“曹奶奶她兒子還在嗎?”
“不在了,前兩年,因為鬥毆,直接被打死了……——”
這世界就是這麼殘忍。
最後他被白小斐攬在乎懷裡,失聲痛哭——
“從今天起,我沒有親人了……”
“有的,你還有我!”
兩人都沒有辦喪事的經驗,最後是請到了跟曹奶奶關係還可以的另一個老太太幫忙——又順便帶了曹奶奶早就做好的遺像,換上了黑色的孝衣。
沒有帶曹奶奶回家,那裡太小了,曹奶奶生前也交代。
“不要回去,不吉利,等我去了,你們就搬過去吧……”
兩人是請了專門的喪事一條龍的人員,到醫院給曹奶奶換了壽衣、兩人就在太平間守夜。
次日一大早,殯儀館的人員就過來了,因為沒親人,朋友也沒幾個,但還是都通知了。
曹奶奶心地很好,所以,這些年有幾個老友,都過來奔喪。
殯儀館,收殮好儀容,進行悼念儀式時,幾個老人也是非常感慨。
“都以為你身體硬朗,可沒想到咱麼這一撥人……你最早走了!”
六十多歲,實在算不上高壽。
悼念半個小時後,曹奶奶被推進了化火館,陳子墨跟白小斐最後給曹奶奶選了一個曹奶奶會喜歡的骨灰盒,一個小時後,火化館的工作人員通知兩人去拿骨灰盒。
最後一行人去了遠郊,曹奶奶選好的墓地,墓地不小,據說是曹奶奶老伴兒走的時候,就選下的,曹奶奶的老伴兒、兒子、親孫子,就葬在這裡,現在是她,後麵還有幾個位置……
處理好後事,其他人回去了。
陳子墨跟白小斐沒走,留下來燒紙,直到陵園閉館,兩人才坐大巴回了市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