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黝黑的臉龐上,除了能夠一眼認出她是張玉琴,已經看不出絲毫美感了。
這個形象一出現,現場不少觀眾都忍不住屏息,而知道飾演這個角色的主人公就在現場的觀眾。都忍不住或轉頭,或低頭看了一眼在最佳觀影區的夏鬱。
不敢相信。
這是一個人?
在歐美電影中,演員為角色增胖、減重,屢見不鮮,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但在華夏影視電影中卻是非常少見的,以至於當初看到定妝照,陳凜才會覺得萬分期待——
電影還在繼續,隨著劇情的發展,兩人在臟亂小院裡的對手戲終於要展開了。
“斌斌!”
當一聲驚喜萬分的聲音從張玉琴口中發出,還在堂屋裡吃飯的劉長棟被驚動了。
等他到了小倉庫,看到張玉琴哭成淚人抱著那小丫頭的時候。
看著已經被他剪成短發的,小男孩模樣的小姑娘時,他愣了。
那張發福的麵龐上,帶著凶光的眼睛裡,目光微微帶著追尋、追憶。
影廳巨幕上。
這一幕在觀眾眼裡是很突兀的。
“有誰不會記得自己的兒子模樣呢?”
但很明顯,他應該是真不記得了!
與此同時,一張已經有些老舊的照片從張玉琴的手上跌落,照片裡小男孩笑容天真爛漫,跟眼前這個小孩,一模一樣,他瞳孔一縮,他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
當他眼中,被張玉琴攔在懷中的小丫頭跟印象裡,也就是在菜市場外,最後模糊印象裡的斌斌融合成為一個影子時,劉長棟腿一抖,險些站不穩。
但出乎觀眾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眼睛裡沒有感動,而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
複雜、陰沉、還有……怨恨?
這個眼神讓不少人皺起了眉頭——他們大多數人一開始都理解不了這個眼神。
陳凜卻深深看了一眼。
“人性複雜!”
他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幾個字,陳凜也不理解,但他看懂了。
他從剛才就注意到了。
他目光還在停留在電影屏幕上,但手卻在筆記本上飛快書寫——“唰唰唰”的聲音響起。
“劉長棟這個人物是複雜的,但歸根究底,是極度自私的。八年前,為了平複對兒子被拐的愧疚,他願意賣了房子,耗儘積蓄,踏上尋子之路。但八年後,從一個小康家庭淪為一個人販子,對於這個曾經愧疚不已的兒子,無法彌補的愧疚,發酵成了怨恨!”
“他這種人不會怨恨自己,隻會怨恨被拐的兒子,怨恨張玉琴——
為什麼讓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在洞悉劉長棟心理的同時,陳凜又覺得惡心,他竟然一眼就看懂了,他有些唾棄自己——他不隻看懂了,而且要是換位到劉長棟的身上,他想……他可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一個假設,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心中唾棄之餘,又忍不住對編劇、導演、以及飾演劉長棟的程誌清感到佩服——這得對於人性現實,琢磨到了一個精準的程度,才能拍出來這個效果!
這不是任何一個人的功勞。
而對於接下來的劇情,陳凜有大致猜測,卻又忍不住期待,導演、編劇、演員會如何去配合,去完成這一場影視盛宴。
隨後劇情,不出意外,張玉琴堅定地認為這就是她的兒子斌斌,她不允許劉長棟賣掉她;
但劉長棟也很狡猾,直接戳破,在那張照片被揭破後,他回憶起來,斌斌是有胎記的,這丫頭沒有——最重要的是,這是個丫頭,不是小子!
尋子八年,張玉琴早就有些精神失常了,哪裡會管你到底是不是——在劉長棟扒開小丫頭衣服,看到她肩膀上毫無胎記痕跡時,張玉琴也是瞳孔一縮。
可這個刺激不但沒有能夠讓她認清,反倒進一步刺激到了她的精神,“她就是我的斌斌……她就是我的斌斌!”
這個屏幕裡的“她”也很有意味。
這個狀態下的張玉琴讓劉長棟有些束手無策,他隻能徐徐圖之,而最棘手的事是,得在最快的時間內離開。他開始勸說張玉琴,在得知自己的“斌斌”很有可能會被人搶走,張玉琴妥協了。
擔心小丫頭鬨騰。
劉長棟時不時會給她喝一點加了特殊作料的“礦泉水”。
張玉琴看到這一幕。
下意識轉過頭。
觀眾瞬間明白——她在裝傻,欺騙自己!
鏡頭在他們離開縣城院子時,有一段長達三十秒的鏡頭落在張玉琴的身上——她拖瘸了的腿,相比剛受傷時好多了,加上這麼多年習慣了,但走路還是會有“顛簸”,可縱然非常吃力,仍然選擇死死護持著“斌斌”,不讓她離開自己視線,與此同時看向劉長棟的眼神,帶著防備!
背影拖得很長、很重,但她疲憊地、蒼老的、心如死灰的心靈,卻好像重新注入活力……
“她是怕‘兒子’再一次從自己的身邊消失吧?”
“這種失而複得是假象,但我卻忍不住想,如果能夠再長久一些,或者乾脆就這樣,多好?”
陳凜旁邊的兩個青年影評人突然間的談話,讓陳凜一時複雜。
“真的是這樣嗎?”
他很快搖頭了。
張玉琴很可憐,但這個女孩的父親就不可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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