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媳婦兒則是一對姐妹花,不過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頭的媳婦兒是趙紅英,宋二拐的媳婦兒叫趙紅霞,姐倆打小一道兒長大,因著家裡就倆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著這兩日外頭的鬨騰,趙紅霞乾脆利索的關了門戶,旁人家愛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趙紅英更能耐,她隻自顧自的過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門借糧。對了,上一個膽敢來借糧的人,被她一手擀麵棍一手殺豬刀,生生的追出去十裡地,最後嚇得摔到了苞穀地裡,屁滾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趙家這對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靜。這要是拚著挨頓打就能借到糧,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實卻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誰還會去觸黴頭呢?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像趙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產大隊裡,最出名的是趙家,因為大隊長就是他們家的。其次是娶了倆趙家女的宋家,再然後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趙、宋兩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點兒丟人。
麵、慫、窩裡橫…總之就沒一個好詞兒。不過,擱這會兒,老袁家卻仿佛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了,一個兩個的都眼巴巴的上門套近乎說好話,再不濟也就是嗷嗷哭叫兩聲,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隻要舍得丟開臉麵,總能借到糧食的。
短短兩日時間,隊裡其他人家為了保住自家的口糧,那是煞費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動了粗。獨獨老袁家,愣是因為舍不下顏麵,把一年的口糧借了個七七八八。
沒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啊!
…
在見到親媽時,袁弟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時瞧著還行,頂多也就是看著疲憊得很,精氣神還是不錯的,可秋收都結束了,也尋不出什麼活兒了,怎麼瞧著還不如之前呢?
袁弟來被唬住了,一臉驚嚇的看著她媽,結結巴巴的開口:“媽、媽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歡迎外人來的,畢竟眼下情況特殊。不過老袁家跟他們是一個生產隊的,就算壯勞力少了點兒,可分得的糧食應該也是夠吃的。既然不是來借糧的,趙紅英覺得自己還是很好說話的,見就見唄。
於是,袁弟來見到了她親媽,順便被嚇了個半死。
“弟來啊!”她親媽未語先落淚,伸著那雙形如雞爪的手抓住了袁弟來的胳膊,聲淚俱下的說,“媽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過不下去了。這回你一定要幫幫媽,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來還是很心疼她親媽的,趕忙連聲發問,就怕家裡發生了什麼慘事兒。
是挺慘的,說是慘絕人寰都不為過。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糧都被借走了,你說慘不慘?當然,也不是一丁點兒全無,可剩下的那一點,最多也就撐個一兩月的,還不知道明個兒會不會再有人來借糧。
問出了緣由後,袁弟來傻眼了。
口糧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該怎麼過?偏她親媽已經哭了個死去活,弄得她想責怪都沒了底氣,生怕親媽一時想不開做了糊塗事兒。再說了,這會上門借糧的肯定是親戚
,攤她頭上她也不知道該咋拒絕。
“弟來,你就幫幫家裡吧,我餓死了不打緊,可你弟弟你侄兒還沒吃呢。”見女兒還在發呆,她索性挑明了話頭,“跟你婆婆借點兒糧食啊,等其他人還咱家了,我立馬還給她。”
袁弟來一臉的慘白,僵硬著身子搖了搖頭。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麼狠心,看著你弟弟你侄兒被活生生的餓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樣,袁弟來哆嗦著嘴唇,好半天才擠出兩句話:“婆婆不會答應的…她會打死我的…”
這都進門兩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糧這檔子事兒,擱在旁人身上,興許是要糧沒有要命一條,可換成她婆婆趙紅英,那絕對是借糧沒門,你還得把小命搭上。
“你問都沒問!”
麵對親媽的含淚控訴,袁弟來一個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不會借糧的,不會的!”跟趙紅英借糧有啥後果?你一張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個大耳括子,要是再糾纏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陣。還問啥?有啥好問的!
“媽,我不敢啊,不敢問她…對不起,對不起!”袁弟來哭得難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沒辦法,就算不提借糧,她也不敢跟趙紅英說話。
最終,她隻能掛著眼淚送走了親媽。回到屋裡,伏在床上卻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悲切。哪有當閨女的享福,親媽親弟親侄兒卻連口飯都吃不上,咋會有這種事兒呢?
等張秀禾依著吩咐端著糖水雞蛋過來時,就看到袁弟來哭得氣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還是儘職儘責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雞蛋。好在袁弟來傷心歸傷心,本質卻還是個膽小怯弱的小女人,聽到這話後,隻拿手背抹了抹眼淚,顫顫巍巍的伸手接過大海碗,含著眼淚喝了起來。
香噴噴的雞蛋裡摻著甜津津的糖水,就這麼順著食道滑到了她的胃裡,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這會兒還在挨餓,袁弟來隻覺得嘴裡的糖水雞蛋就瞬間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淚更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裡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氣,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帶雨、肝腸寸斷的模樣,更兼就這般了,她還是沒有任何抗拒,隻堅強又艱難的邊落淚邊往下
咽。
沒有甘甜,唯有苦澀。
張秀禾看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要不是這碗糖水雞蛋是她親手煮好了並端過來的,還真以為袁弟來這是在喝耗子藥呢,瞧這可憐樣兒…
——你不喝倒是給我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