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到一個知青的人影。
趙紅英都懶得說了,還有啥好說的?人蠢不要緊,像她家裡不就是一幫子蠢貨嗎?可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人蠢還懶。都想著多睡一會兒,吃早了下地乾活也早,可要是所有人都這麼想,回頭收成還不得糟了?而且現在知青點的人多,煮的稀飯也多,得煮兩回,第一回的沒分完,她上哪兒煮第二回去?每天早上吃的晚,晚飯又提前過來排隊,催啊催,要不是被家裡的蠢貨練出來了,她真壓不住心裡的火。
看今天這情況也差不多,趙紅英懶得理會這幫人,瞅著稀飯好了,就把灶眼裡的火撥小點兒,繼續燜著。等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有人陸陸續續的起床洗漱,過來排隊。
虧得今天有人幫著擔水,總算能節約點兒時間,可沒等趙紅英慶幸完,就聽到過來排隊領飯的知青在那兒嘀咕著:“早知道不用打水,還可以再多睡會兒。”
趙紅英:……你們可真行!!
行不行的也輪不到趙紅英來管,她淡定的給知青舀了稀飯分了餅子,沒一會兒那幾個姑娘又過來了,她們也怕份量拿不準,不敢幫著舀稀飯,可分餅子沒問題啊,看覺
悟票,紅的給兩個餅子,綠的就給一個。覺悟票是每天上工時收上去的,到下工再給發一張,當天的晚飯和第二天的早飯吃幾個餅子,就看發到手上的是哪種色兒的覺悟票了。
這個法子還是挺管用的,起碼這幾天差不多都是紅色的覺悟票,綠的少之又少。所以說,人就是要靠逼的,你給他壓力,他才能知道上進。
用趙紅英的話來說,人蠢就要多罵罵,罵的多了,就算他還是愚蠢依舊,起碼人勤快了不少。
等早飯結束後,趙紅英剛要收拾呢,幾個姑娘就搶過了活兒,手腳麻利的收拾完了。
還有人紅著臉過來問趙紅英:“宋阿婆,我明個兒能不能再過來幫你?”
“隨你。”趙紅英的態度很明確,不支持也不反對,畢竟又不是自家的孩子,人家就是想作死,她也不能上趕著去攔阻。
對於幾個姑娘來說,這個回答已經很得她們的心了,對比下家裡的長輩,她們突然覺得趙紅英這人真好啊!
得虧趙紅英不知道她們心裡在想些啥,不然一準能笑
死,她人好?不不,隻是你們太傻了。
領著喜寶回了家,這時,張秀禾已經從豬場回來了,她這幾年都待在豬場裡,本來有人想要她這活兒的,她當時也沒堅持,畢竟豬場的活兒輕鬆可工分低,想著喜寶有趙紅英帶著,毛頭根本不稀罕她,她盤算著換個工種也沒啥。是沒啥,頂多就是看不到她了,豬們吃飯都不香了,蔫蔫兒的趴在豬圈裡全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這下可不得了了,彆說管豬場的乾部了,連趙建設都差點兒被嚇死,仔細問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兒,立馬就把張秀禾又給召回來了。然後,就一切恢複正常了。
張秀禾覺得,這就是因為她工作認真負責,煮豬食的時候特彆認真,不軟不硬從來也沒煮焦糊過,而且她一天兩次的打掃豬圈,比收拾自個兒屋子都勤快。這不,新來的那個肯定是個懶的。
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已經不得而知了,反正她算是在豬場紮根了,畢竟每年光是任務豬就要上交好幾頭,要是豬場出了啥事兒,大家夥兒都得抓瞎,先進生產隊的榮譽也得給彆的大隊了。
這不,去豬場煮了豬食喂了豬,順便又把豬圈給打掃
乾淨了,張秀禾就趕緊回家乾活。她先把昨個兒收拾好的花生都攤平了放在院子裡曬太陽,又端了板凳坐在屋簷底下繼續摘花生。
等趙紅英過來時,張秀禾還笑著問:“今個兒倒是早,那幫懶漢終於起早了?”
“不,是一幫傻子來搭了把手。”就算對方幫了她的忙,趙紅英也絲毫不感激,並且還默默的把那幾人的家裡畫了叉,能養出傻子來的人家能有多好?往後絕不能跟這種人家結親。
張秀禾不大明白婆婆在說啥,就沒搭話,隻是笑了笑繼續忙活。
趙紅英叫喜寶留下幫忙,自個兒拿了個籃子裝了花生,就往隔壁去了。
跟趙紅英不一樣,趙紅霞心更大,也更悠閒。她前兩年還會下地賺工分,這兩年隻在農忙時下地,旁的時候就歇在家裡。用她的話說,辛辛苦苦拉扯到了三個兒子,現在兒子都娶妻生子了,她年紀也大了,可不得歇著享福了?這話也沒錯,她身子骨不如趙紅英好,而且就算下地也賺不了多少工分,還不如在家帶孩子。
這會兒,隔壁家其他人不是去上工就是去上學了,隻留下了趙紅霞和兩個小孫子。
見趙紅英拎著籃子過來,趙紅霞忙拿衣擺擦了擦手,笑嗬嗬的奔了上來:“你說你來就來了,咋還帶東西呢?讓我瞅瞅,哎喲,花生呢!”
“你就裝,接著裝!”趙紅英沒好氣的連籃子帶花生一並塞給了她,“特地給你挑的沒曬過的,你要是想明年種花生,就好好留著,不然曬一曬更好放。”
“留著留著,這年頭找種子也麻煩。姐你等著,我去給你騰籃子。”說著,趙紅霞就進了屋,把花生倒出來放好後,又出來把籃子還了回去。
想著接下來也沒啥事兒,趙紅英就說起了今天早上那事情。
要她說,全怪那幾個小姑娘也不對,畢竟年紀小閱曆少,指望她們自個兒懂事兒也太扯了。真要怪的話,首先是爹媽沒教好,其次就是那幫子知青的錯。
泥腿子跟大城市裡來的知識分子是不能比,最起碼從外表來看,前者都是糙漢子,從不在乎衣著,加上打小下地乾活,手腳臉上都粗得要命,又因為這會兒是大夏天,
各個身上都帶著汗臭味,尤其是下工回來,臭得要命。可那有啥辦法呢,不下地吃啥去?大家夥兒都這樣,也就沒啥好抱怨的了。
可這是以前了,現在多了那麼多知青,小姑娘們一對比,哪兒能不嫌棄泥腿子大老粗呢?看看人家知青,衣服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就算下地乾活好了,回來也會洗澡收拾,更彆提談吐就不同,說起來一套一套的,講的事兒也是她們從來沒聽過的,不像泥腿子們說來說去都是地裡的收成,沒趣極了。
“你說,上頭咋就送來那麼一幫人呢?乾啥啥不行,就會嘴皮子叨叨叨個沒完。咱們就不說了,看得多了,也不會被唬了去,那些小丫頭呢?一個個喲,家裡的活兒也不乾了,把最好的衣裳拿出來,把辮子梳得油光光的,還有人往頭上插了花!”
趙紅英越說越不高興,她真想問問看那幫小丫頭,看不出來知青們都是繡花枕頭爛草包?上趕著去給人當老媽子,彆說這事兒成不了,真要是成了,那才有的她們哭了。
聽她這麼說,趙紅霞也來勁兒了:“你以為隻有男知
青勾了小丫頭們的心?我跟你說,女知青才能耐呢,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那大侄子,建設喲!好幾個女知青湊上去要幫他洗衣做飯,還有人送了他城裡才有的糖塊點心。”
“啥?”趙紅英傻眼了,這事兒她真的不知道!
主要是因為她這段日子光把時間耗在知青點上了,那些小丫頭們也不是今天才來了,隻是之前沒做的那麼明顯。可她是真的不知道,原來女知青更能耐,主動湊到已婚的乾部跟前獻殷勤?這算是咋回事兒?不知道老話說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
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趙紅霞還嫌棄她腦子不夠活絡:“誰想毀親了?你以為那些女知青瞧得上建設那傻小子?不就是想著套套近乎,回頭好多占點兒便宜嗎?”
“占趙建設的便宜?”趙紅英表示自己也是大開眼界了,以往隻聽說男的占女的便宜,這還能反過來?
“好話說兩句,吃的喝的鬆一點,最多也就是小手叫人摸兩下,你以為咱們隊上那幫子慫貨有多大膽兒?那些女知青又不是傻的,除非是大隊長故意威脅,你當她們肯真的付出啥?回頭,打好了關係,就能少乾點兒活,保不準還能多記些工分,劃得來。”
其實,如果隊上的乾部缺德一些,倒黴的鐵定是女知青。畢竟這背井離鄉的,哪怕身邊有很多知青在,可要是地頭蛇故意使絆子折騰,她們也討不了好。問題就在於,第七生產大隊這些乾部都是看著硬實其實全軟乎得很。就那趙建設來說,他最怕的人就是他爹,其次是他姑,再然後就是他媳婦兒,反而公社乾部啥的,都要排在後頭。就這德行,想乾壞事兒也沒那個膽子。
饒是知道隊上乾部都是啥德行,趙紅英還是覺得人生觀遭受了洗禮。畢竟在她的印象裡,最惡心人的莫過於老三媳婦兒袁弟來了。可現在想想,袁弟來其實也還好嘛,最多就是心向著娘家,可那也是有賊心沒賊膽的,再怎麼向著娘家,也沒乾出啥事兒了。
“那些知青不會真的不回去了吧?”趙紅英愁啊,她有四個孫子四個孫女,以後說不準還會再添,雖說現在孩子們都還小,可時間這玩意兒是過得最快的,萬一隊上的風氣被那些知青給帶壞了,回頭她的孫子孫女要說親了,咋辦?
趙紅霞很是不以為然:“你管他們呢,他們心裡可比你急多了。”
鄉下人尚且羨慕城裡人的生活,那些人本來就是城裡來的,聽說還是什麼大城市。這從苦日子慢慢變好是沒問題,反過來呢?隻怕他們做夢都想回去。
算算日子,從第一批知青到來,一直到現在,差不多也有三年光景了。趙紅英琢磨著,就算磨嘰一點,十年總能走吧?畢竟那些知青下鄉時,最小的也就十五六歲了,十年後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男知青還好一些,女知青咋辦?二十五六歲擱在他們隊上,娃兒都生了好幾個了。
不過,琢磨這些也沒用,趙紅英頂多就是愁一下老四宋衛軍的婚事。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連個對象都沒有,甚至這幾年都沒回家看看,她就是想幫著說一門婚事,那也得宋衛軍回家探親自個兒瞅一眼呢。
再不然…
“紅霞啊,你說我幫著相看一個姑娘,帶去部隊叫衛軍瞅瞅咋樣?”前兩年,她還耐得住,可眼瞅著一年一年過去了,關鍵是宋衛軍真的年紀不小了。
可顯然趙紅霞並不讚同她這個想法:“彆介,你說你要是真的帶了個姑娘去部隊,這事兒要是成了,那沒話說。可要是沒成呢?那姑娘不用做人了,你們家也得被人在
背後戳脊梁骨。保不準,衛軍那頭還要被人笑話。”
“唉,我這不是著急嗎?”
“那你就先寫封信去問問看,也不是立馬叫他結婚啥的,你就問他啥時候回家來。這都幾年了?你家老三結婚時他就跑了,現在喜寶都四歲了。”關鍵是,宋衛民和袁弟來不是一結婚就懷孕生孩子的,結婚隔了一年多才懷上,這麼一算,宋衛軍跑了都有六年了。
趙紅英一想,也對,去年年底問他,他說過年有緊急任務,那今年呢?不是耽擱他給國家儘忠,可回家探親總是應該的吧?嗯,今年一定要催他回來看看!
這麼想著,她倒是輕鬆了一點,不怕事兒變糟,就怕這不上不下的。隻要宋衛軍回來了,不論想要咋樣的姑娘,她都能想法給安排好。
就在趙紅英盤算著該咋寫這封信時,趙紅霞又蹦出了一句:“對了,你家衛國咋樣?建設那頭有女知青上趕著獻殷勤,衛國呢?他大小也是個乾部啊!”
趙紅英:……!!!
得了,沒法繼續友好的聊天了,趙紅英操起一旁的空籃子,頭也不回的往家去了。剩下趙紅霞抬手撓了撓腦門
,總覺得自個兒好像說錯話了。
…
老宋家的花生收了不少,全部忙活完後,已經是兩天以後了。在這期間,趙紅英跑了一趟趙滿倉家,同樣送了滿滿一籃子,還順便把大侄子趙建設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都打量了一遍,唬得趙建設渾身汗毛都起來了,生怕他姑又在憋大招了。
好在最終,趙紅英啥話都沒說,就這麼走了,她是想著,建設這小子應該沒傻到這份上,再說這不是還有趙滿倉在嗎?要是知道兒子在外頭搞事,就趙滿倉那暴脾氣,真能舉著扁擔追出去十裡地的。就衝這個,趙建設也不敢胡來。
至於宋衛國,趙紅英盯著他看了兩天,可惜這傻子比趙建設還不如,人家趙建設雖然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啥事兒,好歹是有知覺的。可宋衛國呢?該乾啥就乾啥,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換句話說,真要是有哪個不開眼的女知青跟他套近乎,隻怕他完全都領會不了。既然這樣,那就沒必要提醒了,越提醒越會壞事。
還真叫趙紅英給猜對了,的確有女知青看上了宋衛國,人家想的是,宋衛國雖然沒趙建設權力大,可同樣的,因為權力不大長得也寒磣,相中的人沒那麼多。那女知青本身也不夠出挑,沒底氣跟其他人爭,決定退而求其次,就宋衛國算了。
結果,就跟媚眼拋給瞎子看一樣,宋衛國無知無覺。
一開始,人家女知青還覺得這人是在裝傻,狠了狠心,逮著個機會故意往他懷裡撞。攤上尋常人,接也就接了,宋衛國倒是好,看到人家往自己這邊摔過來,非但不接還往旁邊讓了讓,女知青萬萬沒想到他還能這麼乾,一下子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
摔得倒是不算重,畢竟平地嘛,再說她也不是往死裡摔。彆說受傷了,就連皮都沒蹭破,最多就是膝蓋可能磕紅了。本來吧,稍微關懷一下,給人家一個台階下,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然而…
女知青做夢都沒想到,宋衛國見了這一幕,立馬仰頭大笑起來,完了還跟旁邊沒留神看的人連比帶劃的解釋:“剛才你沒看到,她啪的一下就摔那兒了,叫她走路不看
路,這下好了吧,摔了個大馬趴哈哈哈哈…”
這下,女知青終於明白了,這人根本就不是裝傻,而是真傻。
等當天晚上,宋衛國還把這事兒拿到晚飯桌上來講了,經過這兩年的曆練,他的口才好了很多,說起這事兒來就跟人家唱大戲一樣,把女知青怎麼摔的,摔成啥樣,最後怎麼哭著跑開了,描述得詳詳細細,聽得家裡人都忘了吃飯,就舉著筷子聽他在那裡叨逼叨逼個沒完。
就連張秀禾也沒察覺到裡頭的異常,隻一疊聲的問:“平地摔了?咋那麼蠢呢。沒磕出血就哭了?城裡人真嬌氣!”
唯一知道內情的趙紅英隻想嗬嗬噠,人家根本就不是摔哭的,是被你個傻子氣哭的。轉念一想,傻點兒也好,傻人有傻福,老天疼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