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毛頭光會嗷嗷叫著吊嗓子,嚇人不說,到現在也沒見他練出個花來。對了,他還大清早天不亮就對雞窩裡對著一群母雞叨逼叨逼,把母雞嚇得都差點兒不會下蛋了。”
臭蛋驚得瞪圓了眼睛,看向毛頭的眼神就跟看個傻子。也對,正常人會沒事找事去嚇唬母雞嗎?
毛頭:…………
關鍵時刻,一旁的教練把其他隊員打發去長跑練習了,往旁邊渡了幾步,湊過來跟他們打招呼:“宋濤的家裡人?哎喲,你們是不知道,宋濤剛來國家隊那會兒,差點兒就給丟了。”
一句話,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教練看來也是個話嘮,他倒是先誇了臭蛋兩句,畢竟臭蛋的短跑成績的確異常出色,尤其是七九年全運會的時候,少年組裡,他遙遙領先,驚得裁判都看傻眼了。於是,還沒等頒獎,國家隊領導就拍板決定特招入隊。
省隊那邊當然沒話說,哪怕心底裡有些不舍,這年頭也是以服從上頭命令為主的。不過,在交接時,省隊的教練和生活老師,千叮嚀萬囑咐,說這孩子腦子一根筋,一定要給他多配備兩個生活老師,這個是萬萬省不得的。
省隊那邊的人,是因為得了老宋家當年的叮囑,況且剛入省隊那會兒,臭蛋的確還小,不到十一歲呢,加上那會兒他稚氣未脫的臉上甚至還帶了些嬰兒肥,所以
省隊確確實實把老宋家的叮囑擱在了心上。
可國家隊…
也不知道是因為太自信了,還是臭蛋的外表太有欺騙性。參加全運會時,臭蛋已經十四歲了,俊俏的長相,文靜的性子,愣是沒叫人看出來他的本質。對於省隊的叮囑也完全沒有引起重視。於是,臭蛋前腳剛入了國家隊,後腳他就給丟了。
“…真的就那麼一眨眼的工夫,他不見了!虧得是在基地裡頭,咱們這兒又是全封閉的,發動所有的工作人員,還有運動員們,找了小半天才把他給找到了。”
教練一提起這事兒,就忍不住吐槽道:“他跑得是真快,訓練也特彆認真,就是記性太差了,在基地裡頭還成,畢竟都熟了,一出去比賽,要是沒人在終點認領他,轉個身他就給丟了。”
從那次以後,臭蛋就在國家隊有了個新的綽號,叫做“撒手沒”。
無奈的是,這是個看臉的社會,臭蛋長得俊了,還不是那種勾人的,而是乖乖牌,深受國家隊男女老少的喜歡,尤其是年歲稍微長一些的,那是真的把他當自家娃兒疼。教練心裡苦啊,這練體育的,本來就很辛苦,彆人吃苦最多忍不住哭鼻子,臭蛋倒是不哭也不會叫苦,偏生這樣一來,愈發顯得招人疼了。
於是,教練就背鍋了。
臭蛋就這麼笑眯眯的聽著教練說他壞話,一點兒也不惱,等教練說完了,他還附和道:“我記性不好嘛。”
是了,已經長大了的臭蛋,至少有了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記性不好,所以每回走丟了,或者碰到人家跟他打招呼,他卻完全不認識對方的情況,他就老老實實的承認自己記性不好。
教練能怎麼樣?他也很絕望啊!
國家隊的紀律還是很嚴格的,所以老宋家的人並沒能待多久。他們是上午九點到的國家隊訓練基地,中午跟臭蛋一起吃了隊裡的營養午餐,下午又聊了一會兒,不到兩點就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原本一直笑容滿麵的臭蛋瞬間眼圈一紅,拉著張秀禾的手,眼淚汪汪的說:“媽,媽你不走好不好?媽,我會想你的。”
張秀禾被他弄得也跟著抹起了眼淚:“臭蛋乖,不哭。你毛頭哥哥、喜寶姐姐,還有你春麗大姐,他們都在京市了,以後媽沒空來瞧你,讓他們過來看你,好不好?”
“我比較想媽。”臭蛋一不小心又說了大實話,氣得毛頭一個勁兒的翻白眼,決定單方麵的對臭蛋友儘一個月。
最終,他們還是離開了國家隊,留下了兩眼通紅跟個小兔子一樣的臭蛋。
好消息是,國家隊那邊也還是很體恤像臭蛋這種有潛力有前途年歲又小的運動員。所以,特許家裡人每個月都可以過來探望,正好喜寶和毛頭上大學比較空,這個光榮而又偉大的任務,就這樣交給了他倆。
而直到他們離開國家隊,臭蛋也沒想起強子和大偉是誰。也難怪了,春麗是在來了第三回後,才被臭蛋親口承認,那是他姐。強子和大偉隻怕沒啥機會被承認了。
…
看過臭蛋之後,張秀禾一下子就蔫了,也懶得去京市各處逛了,剩下的兩三天裡,她乾脆跑去找春麗了。春麗住的單身宿舍是兩人間的,母女倆擠擠倒是也能住一塊兒。而張秀禾之所以非要來找春麗,也是想私底下問一問,為啥閨女結婚快五年了,卻還沒懷上孩子呢?
反倒是趙紅英,除了頭一天精神不大好外,之後的幾天裡,那叫一個精神奕奕,跟著幾個小的,這邊轉轉,那邊逛逛。等到了毛頭考麵試的時候,更是自告奮勇,送毛頭去京市電影學院考試。
電影學院到底跟普通大學不同,比起文化課成績,麵試也是很重要的一環。不過,京市電影學院畢竟才恢複招生沒幾年,報考的學生人數也遠不如其他大學,因此雖然有麵試這一環節,不過至今為止,還沒有發生過筆試通過麵試被拒的情況。
顯然,從今以後就不同了。
很難描述負責麵試的老師看到毛頭第一眼時的心情,麵試的順序是按照筆試成績來的,毛頭是第一個,高考的分數高得嚇人,彆說在他們學校了,哪怕是去京市大學,那也是當之無愧的狀元。然而,似乎是想給老師一個終生難以忘懷的深刻印
象,比成績更嚇人的,是毛頭的長相。
更確切的說,是毛頭的膚色。
四位麵試老師,盯著毛頭足足看了三分鐘,期間沒有任何一人開口說話,直到毛頭本人忍不住主動開口道:“老師們好,我叫宋社會,你們也可以叫我毛頭,我從小就有一個誌向,想當一名傑出的影視工作者。從四歲起,我就開始了自我訓練,下麵我給大家表演一個我最拿手的‘知青戀愛’。”
老師們繼續保持著驚愕的狀態,直到毛頭表演結束。
“宋社會同學…”
“你報考的是表演係。請問有沒有興趣轉係?比如去導演係?”
毛頭堅決拒絕了。
沒有麵試被拒的先例,加上毛頭的成績確實太好了,儘管外表太驚人了些,這些老師還是不忍毀掉這麼個好苗子。最終,他們還是捏著鼻子認了,錄取毛頭為表演係新生。
等一天的麵試環節全部結束後,老師們碰頭開了個會,一致決定向上頭打報告,要求從明年開始,凡是報考電影戲劇類大學的孩子,都必須提前來京市麵試,隻有麵試通過者,才能填報此類大學。可以提前三五個月,也免得耽誤了孩子的前程。
至於已經被錄取的…
隨緣吧。
等會議報告通過後,給毛頭麵試的其中一位老師,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那孩子其實挺好的,起碼將來演包公不用費勁兒化妝了。嗯,隻需要在眉心畫個月亮就成。”
打死毛頭都不會想到,就因為他一個人,提前改變了電影戲劇類大學的招生流程。當然,按著曆史的進程,這個改變遲早會來,毛頭僅僅是將一切提前了而已。
麵試通過後,毛頭就順利得入學了。
同一天,喜寶也在京市大學報道,並由趙紅英陪著去了女生宿舍。果不其然,就像強子提前打聽到的那樣,京市大學的宿舍條件並不好,喜寶分到的宿舍是位於三樓的一個八人間。
目測不會超過十平方的宿舍裡,左右兩邊各貼牆放置了兩個高低床上下鋪,而在四張高低床的中間,擺著一張長長的木頭書桌,桌麵上坑坑窪窪的,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了。書桌下麵有抽屜也有櫃子,介於一個宿舍住了八個人的情況,每人能分到的也有限。
除了長書桌外,也就每張床鋪靠牆壁處,釘了兩排木架子,能放些書本之類的小東西。
整個宿舍一目了然,簡陋得直叫趙紅英腮幫子疼。
彆的就不說了,單是強子和大偉從南方給喜寶買來的那些衣服鞋子,絕對沒處
放。而且這麼小的房間裡住上八個人,還是天南地北的聚在一塊兒,哪怕不發生矛盾好了,每個人的生活習慣都不同,肯定住得不舒坦。
隻瞧了這麼一眼,趙紅英就已經受不了了,瞅著沒其他人過來,再一瞧屋裡雖不算太臟,可興許是因為閒置了一個暑假的關係,瞧哪兒都是灰撲撲的。
“走走,咱們先回去,等下再過來。”
趙紅英直接把喜寶給拽走了,她們因為是住在學校招待所的緣故,來得特彆早,整棟樓除了樓下的舍管大媽外,也就隻有她們祖孫二人了。
一麵把喜寶往外頭拽,趙紅英還一麵吐槽道:“還說是啥皇城根下、天子腳下,瞅瞅這破爛樣兒,還不如咱們家的老房子呢。”
“奶,沒事的,人家能住我也能。”喜寶笑著安慰道。
可很顯然,趙紅英完全沒有聽進去,直到拉著喜寶出了宿舍樓,走在了校園林蔭道上,才搖著頭繼續說:“看來強子說的沒錯,是該在京市裡買個房子。”
看過了宿舍樓後,趙紅英心都是碎的,一想到她心肝寶貝似的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喜寶就要在那種擁擠的宿舍裡生活至少四年,她就特想把人直接拽回家去。
幸好,這回強子出人意料的給力。
剛回到招待所,強子就從裡頭衝了出來:“你倆跑哪兒去了?下午才開始報道呢,能有兩天時間讓你倆慢慢折騰,這麼著急乾啥?走走,我領你們去看房子,絕對的好房子!”
不得不說,最後一句話成功的解救了強子,讓他沒有被心碎到暴怒的趙紅英一巴掌拍死。
仨人也沒回招待所裡的房間,徑直出了校門,往南麵走去。
一邊走,一邊聽強子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我已經先去實地考察過了,那房子是獨門獨院的,緊挨著軍區大院,走路的話,從那邊到京市大學南校門最多十分鐘,而且路過的地方都是鬨市區。房主就是京市人,分到了單位裡新蓋的樓房,所以想把家裡的老房子賣出去。人家說了,隨時都能去房管所過戶。”
最叫強子滿意的還不是這個,而是他去實地考察的時候驚動了隔壁鄰居,那鄰居聽說他有意想買這個院子,又聽了價格,特彆的心動,就央他也幫著給自家介紹介紹,畢竟有錢人都是紮堆的,興許就能碰上冤大頭了呢?
強子當然不知道那鄰居把自個兒當成冤大頭了,瞅了眼那邊的情況,見兩個院子結構相貌都差不多,就答應過幾天帶朋友來看房子。唯一麻煩的是,房主這會兒不在京市,就算他真的中意,隻怕一時半會兒也無法過戶。
兩個緊鄰的院子,能交易的當然要先給喜寶,畢竟趙紅英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市。而越過趙紅英忽悠喜寶簽契約啥的,再給強子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生活如此美好,他一點兒也不想英年早逝。
倒是春麗那頭不著急,先暫且緩緩,等趙紅英離了京市再仔細商量也不遲。橫
豎他早就跟大偉說好了,由他先留在京市,讓大偉跑去南方拿貨,等下一回兩人再換回來。
強子的算盤打得賊溜,趁著先前等候的工夫,他連忽悠趙紅英的台詞都想了一肚子。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回趙紅英極為配合。
沒法子,隻要一想到宿舍那情況,她的心肝兒都在打顫。等到了目的地,站在小院中間往四下一掃,她立馬就拍板定下來了。
“強子你是不知道,喜寶那宿舍太寒磣了,比她以前在縣一中住得還差。起碼那會兒還是好端端的床鋪,現在愣是給改成了上下鋪的。虧得喜寶睡下鋪,這要是被安排在了上鋪,一不留神摔下來了咋辦?”
想她活了大半輩子,這還真是頭一回看到那麼高的床鋪。平常當然沒啥關係,可要是半夜裡睡迷糊了,一腳踩空摔下來,能直接給摔成比臭蛋還傻的大傻子!
有這麼慘烈的對比在前,再瞅瞅這獨門獨戶的小院子,趙紅英是咋瞅咋滿意。
小是小了點兒,大概也就他們家老房子的一半大小;舊也是舊了點兒,沒他們家新蓋的二層半小紅樓鮮亮好看;房間也確實少了點兒,連堂屋算在內也就五間…
咳咳,總得來說,她還是很滿意的。
等進到房間裡細細一瞅,堂屋最大最亮堂,方方正正的,位置是坐北朝南,瞅著是既大氣又舒心。堂屋緊挨著的兩間耳房雖然小了點兒,不過朝向好,當個小臥室絕對舒服。還有東西兩間廂房,不過原房主是把西廂當成了灶間,也不知道是啥
想法。
這種院子其實並不是傳統的四合院,更像是南方的三合院,應該是自建房。好在整個格局還不錯,院子雖小了點兒,曬個衣服啥的,還是可以的。
趙紅英每個房間都進去看了看,繞了一圈出來後,直接逮著強子劈頭就問:“多少錢?”
強子反應也夠快:“三千。”
這個價格顯然完全超出了趙紅英的心理預期,想想自家新建好不久的小紅樓,連帶買地基的錢等所有一切花費都算在內,也就隻花了一千來塊錢,哪怕再算上電視機這些昂貴稀罕的電器,那也絕對不會超過兩千塊的。而這個麵積連小紅樓四分之一都不到的平房小院子,居然要賣三千塊?
講道理,這個價錢真的不貴,咱得看房子在哪裡對不?
強子努力跟趙紅英解釋:“縣裡的房子都賣得比咱們村裡的貴,這裡可是京市!而且,奶你瞅瞅這地段,旁邊光大學就有兩所,前後都是商業街,百貨大樓也有兩家,西邊還有古玩市場,菜市場一類的咱們就不說了。反正奶你就聽我的,不會錯的,這筆買賣虧不了!”
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趙紅英決定信大孫子一回。
“行!奶就聽你一次。不過,要是這買賣虧了,我回頭就打斷你老子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