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職這事兒吧, 說難也難, 可說容易也容易。
先前春麗已經被駁回一次了, 卻並不是因為她的工作能力問題, 而是她所在的紡織廠屬於日用品消耗品一類的工廠, 假如今個兒是想去同類的廠子, 哪怕跨越半個國家, 那也不難辦到,一如當初她從家鄉調職到京市一樣。問題在於,京市大學所在的是整個京市的市中心商業區, 那邊並沒有合適的地方,至於像學校一類的,又是屬於教育體係, 跟紡織廠實在是有些捱不到邊。
種種原因交織在一起, 所以事情才有些難辦了。
誰能想到…
仔細的將調職同意書折疊好了放在工作服胸口的兜裡,春麗擰開水龍頭簡單的洗了一把臉, 深秋的天氣已經挺冷了, 冷水潑到臉上, 她瞬間就清醒過來了。
調職同意書已經下達了, 這事兒基本上就算是板上釘釘了。不過, 接下來的卻仍舊不輕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周一這天, 春麗連歇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一麵向廠委的同事告知自己即將離開, 一麵還要安排交接工作。幸好, 作為國有廠子,從來也不缺工作人員,隻是先前一個蘿卜一個坑,她不走人家也上不來,現在她走了,興許是有幾個平日裡比較要好的舍不得,更多的人則是慶幸,忙著走後門安排自家親戚入職,不過那就跟春麗沒啥關係了。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交接工作,第二天上午,春麗就搭班車去了京市大學。因為先前沒少來,對於這一片她是非常熟悉的,甚至因為陶安的緣故,她跟京市大學好些老師教授都混了個臉熟,辦起入職手續來,格外得順暢,沒有碰到半點兒不順心的事兒。
唯一有些失落的是,先前春麗是在紡織廠廠委裡做事的,算得上是個小領導。然而,調職之後,卻又得從底層乾起,原因在於,兩個工作單位的檔次是截然不同的。
及至周二傍晚,喜寶下了課回到宿舍樓前,意外的看到她大姐雙手插在大衣兜裡,在樓底下徘徊著。
“大姐,你咋來了?”喜寶心下一驚,她是學生當然非常清楚今天是星期幾,而且這個點,工廠起碼還有半個
小時才能下班呢。
見喜寶一臉的擔心,春麗笑得一臉燦爛:“快去把東西放好,姐請你吃飯。想吃啥?去喝羊肉湯好不?這天喲,才十一月就那麼冷了,再過兩月還咋辦呢?”
聽了這話,喜寶就知道沒啥事兒,頓時心下一鬆,脆生生的答應著就往樓上跑。
劉曉露是跟她一道兒回來的,本來兩人約好了先回宿舍放東西,然後趕緊拎上熱水瓶去開水房那邊排隊打開水,雖說這個點開水房還沒開門,可要是再晚些過去,那就得排上老長老長的隊了。自然,春麗的話她也聽到了,一麵跟著喜寶往宿舍裡跑,一麵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忍不住跟喜寶打聽起來。
可喜寶自個兒還沒弄清楚呢,隻能含含糊糊的應和了兩聲,順便跟劉曉露道了歉,約好明個兒再陪她。
不多會兒,喜寶就從樓上走了下來,原本放書的單肩挎包換成了巴掌大的小拎包,小巧可愛,格外得襯她今個兒穿的束腰大衣。
“大姐,咱們走吧。”
喜寶沒有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她覺得如果春麗
願意說的話,自然會告訴她的。再一個,看春麗那副眉眼彎彎嘴角上揚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好事兒了。
姐妹倆結伴去了校外的小吃街,尋了個門臉看著還挺氣派的羊肉湯店,點了店裡推薦的經典菜色後,這才說起了正事兒。
調職一事已然辦妥,依著規章製度,等於說春麗從今天下午起,就已經算是京市大學的職員了,她被安排去了後勤處,隸屬於行政科。像學生宿舍床位管理、水電記錄計算、辦公用品、檔案等等,幾乎雜七雜八的事情都要管。當然,春麗才剛入職,要緊的事兒都輪不到她,目前的話,暫時會被安排在學生宿舍這一塊。
“太好了!”喜寶星星眼的看著春麗,她前幾天真的隻是隨口那麼一說,所以這會兒也沒有想到其他方麵,隻覺得她大姐太厲害了,當然也為大姐和大姐夫感到慶幸。
要知道,喜寶隻是因為從小生活環境都很簡單的原因,為人有些天真,對於很多事情看得都比較表麵化,從來不會去深究某些人某些事背後的用意,一方麵確實是她太甜了點兒,另一方麵也是懶得管彆人的事兒。可她又不傻,大姐是畢業後一年就結婚了,到現在已經四年多將將五
年了,尋常夫妻結婚一年半載就有孩子了,也就春麗了,到現在丁點兒動靜都沒有,她就算再甜,也知道這事兒不對。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抱上小侄兒了?”喜寶撲閃著大眼睛笑眯眯的問春麗。
完全沒想到話題能跳躍到這裡,春麗明顯怔了怔,隨後先前被凍得有些發白的臉色,騰的一下漲得通紅,當即就身後拍了喜寶,沒好氣的說:“想啥呢!我那是覺得自個兒年歲還輕,不著急生。”
喜寶好哄啊,當下就信了,隨後就開始苦惱起來了:“那我得啥時候才能抱上小侄兒呢?我也就算了,媽該多著急呢?”
“回頭我去催催大哥,他是咱們老宋家的長子嫡孫啊,這都快三十了,咋還不著急娶媳婦兒呢?”春麗抬頭見服務員端著羊肉湯過來了,忙停了話頭,叫喜寶往旁邊讓了讓,彆給燙到了。
這家店上菜倒是快得很,不過原本就不是現炒的,上菜快也不算稀罕,尤其那湯,明顯就是燉了小半天的,香味濃極了,料也特彆足。飯菜一上來,姐妹倆就開始忙著
吃了,再不管強子娶不娶媳婦兒的問題了。
今年才二十四歲卻愣是被親妹子說成快三十的強子:………
幸好,他啥都不知道。
吃飯期間,春麗也告訴喜寶,她已經跟上頭申請了單身宿舍,應該很快就會批下來的。這主要是因為學校裡的宿舍本來就多,哪怕真的一時不湊手,大不了她就去住女生宿舍,總有床位空出來的。
喜寶很是驚訝。
強子打算給春麗買房子這事兒,她是知道的,不過當時強子讓她先彆告訴奶,她也照辦了。隻是卻沒想到,這個事兒春麗本人居然完全被蒙在鼓裡。
吃飽喝足之後,喜寶直接把春麗拉回了自個兒的小院,反正大學裡又沒有強製性的晚自習,她今晚就跟春麗睡一個被窩,明個兒一早再去學校也不遲。倒是春麗,入職手續是辦好了,可很多東西都還在紡織廠那邊,還得來回跑一趟搬東西。
她倆剛回小院時,隔壁丁點兒動靜都沒有。不過,差不多到了晚上八點多,就有人來敲院門了,開門一看,正
是強子和大偉。
“寶你咋回…麗麗?!”
於是,兄妹四人開始坐下來談話,基本上也就是強子和春麗在說,喜寶拿了本書默默的坐在一旁看著,大偉則抱著他的賬本子,還拿了個小計算器不停的按著。
那邊還沒談完,喜寶就忍不住湊過去看大偉算賬:“計算器啊,好使不?”
“特彆好使,多虧有了這個,我和強子才沒把你給的本錢給虧出去。”大偉嬉皮笑臉的逗喜寶,“這東西可比算盤方便多了,你說要是早有這玩意兒,我的算術也不會一直不及格了。唉,還是現在的學生命好啊!”
“學生考試不讓用這個的。”喜寶無奈的糾正道,不過仔細瞧了兩眼,不得不承認計算器真的很方便。
“那敢情好,咱們先前是沒這玩意兒,現在有了也不讓用?該!”大偉笑得那叫一個欠扁,按計算器的速度倒是更快了。
喜寶默默的讓開了,她還是繼續看她的書去吧。
強子和春麗是咋商量的,喜寶並不知道。她次日一早就回學校去了,還把小院的鑰匙給了春麗,畢竟隔壁院子
到底是怎麼個情況,現在也還沒有定下來。
可喜寶沒想到的是,等她回了學校,立馬就遭到了劉曉露的連番盤問。
劉曉露還真是個包打聽,明明昨個兒下午隻是瞧了那麼一眼,當然她是知道春麗是喜寶的大姐。可就這麼點兒信息,隔了一晚上,居然還真叫她打聽出來,春麗即將來京市大學上班的事兒。
大學裡的工作人員分為教學和行政的,教學那邊相當得嚴格,像喜寶以前上的高中,裡頭確實有一兩個大學生,然而絕大部分卻僅僅是高中畢業的。可擱在京市大學,至少也得要研究生畢業,才有留校的可能性,而且裡頭多半教授還有留洋的經曆,都是前些年被平,反後,又一如既往的再度投身教育事業。
春麗才高中學曆,而且她的成績一貫平平,當年高考恢複時,她是參加了,卻連她本人也沒抱多少希望。結果並沒有出人意料,她落榜了,也沒有再考的打算。好在,她的工作能力足夠強,當個行政人員是完全夠了的。
“你大姐可真厲害啊,京市大學就算是行政人員,也不是那麼容易進去的。是不是你姐夫在裡頭幫忙了?我記
得你提過的,你姐夫是咱們學校的研究生?”
“嗯。”喜寶點了點頭,不過她也不知道這裡頭有沒有陶安的事兒,而且上課在即,也沒什麼心思跟劉曉露說話,隻是含糊的敷衍了過去,專心致誌的開始聽課。
她倒是一貫心無旁騖,卻把劉曉露給急壞了。同樣著急上火的還有王丹虹,為的卻不是這個事兒,而是冬天就快來了。
已經十一月了,擱在南方都已經挺冷了,更彆提京市是在北方。眼瞅著同學們都穿上了厚棉衣,王丹虹卻還是好幾件夾衣薄襖,且先不論新舊,這個厚薄程度是根本沒法過冬的。再有就是,她的棉被也太薄了,晚上冷得直打哆嗦,可父母一直沒寄錢過來,手頭上的錢根本就不夠買衣服被子的,急得她嘴上都起了好幾個燎泡。
依著她原本的打算,是想跟同宿舍的借一下,像劉曉露和喜寶都不止一件冬衣,被子什麼的,哪怕不能借可以跟同學一個被窩。隻是她也沒想到,宿舍裡的同學那麼不好相處,借口熱水都不願意,人家能樂意借衣服?
這個事兒,喜寶是真的不知道,她不是那種善於觀察揣摩人心的人,劉曉露則是知道了這個事兒,卻完全沒放
在心上,每個人都有難處,能夠上京市大學的,已經比全國絕大部分人要好過多了。
劉曉露一整天都忙著跟喜寶搭話,問她家裡的事兒,好奇是一回事兒,更多的則是想多個人脈多條路。等到了下午放學時,得知喜寶今天不回家,她更高興了。
夜談會上,劉曉露主動提起自家的事兒,在她的引導下,同宿舍的其他女生也開始紛紛說了起來,包括王丹虹。
王丹虹早就想提自己上學有多不容易了,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才剛開了個頭,劉曉露就把話題拋給了喜寶:“宋言蹊你說說唄,我特好奇,你家到底有兄弟姐妹幾個啊?我是說親的,不算堂的表的。”
喜寶已經躺平了,耳邊是同學們的聊天聲,腦海裡卻全是英文單詞。冷不丁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後,這才開口說:“六個,連我在內一共六個。”
“那你是最小的嗎?我隻聽你說過哥哥姐姐。”劉曉露是典型的順杆子往上爬的人,一聽喜寶搭了嗆,立馬就追問起來。
黑暗中,喜寶回憶了一下趙紅英的叮囑,不欲多說自
家的事兒,可劉曉露連番追問,她隻是挑一些不那麼重要的提了兩句:“我上麵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下頭一個弟弟。”
“那來咱們大學上班的,是你大姐?你大哥在京市裡買房子了?其他的人呢?”
“二姐在家鄉工廠裡上班,二哥也在京市念大學,弟弟還小。”喜寶努力把英文單詞從腦海裡趕出去,可這麼一來,瞌睡蟲就瞬間充滿了整個腦海,她邊說邊有些困意了。
“你二哥也在京市念大學?什麼學校啊?那你家豈不是有兩個大學生了?”因為自家有個小弟弟的緣故,劉曉露聽到喜寶說她有弟弟,還以為是小孩子,遂丟到腦後完全不再提起。
多年以後,當劉曉露知道喜寶那個弟弟就是揚名世界的飛人宋濤後,她的內心是崩潰的。
好在,此時此刻她還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因為自身是大學生,就格外得關注起喜寶口中的大學生哥哥。
喜寶已經迷瞪了,下意識的開口:“我哥在京市電影學院…”
“電影學院?那他長得一定很好看吧?會報電影學院的一定差不多。等等,你倆一個年紀?誰上學晚了?”
“雙、雙胞胎…”
最終喜寶也沒打敗瞌睡蟲,說完這句話後,她整個人就睡懵過去了。等劉曉露連問兩句都沒得到答複後,睡在喜寶上鋪的女生探出頭借著月色往下看,無奈的告訴全宿舍女生,底下這位已經睡過去了。
不過,既然是雙胞胎,看喜寶那長相,她哥一定很帥氣。
在喜寶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她的毛頭哥被按上了一個帥氣的名頭,等很久以後她知曉後,隻餘滿滿的無奈。畢竟,即便是戴上了濾鏡,她也隻能說她哥人好。
…
與此同時,電影學院那邊也在討厭同一個事兒。
起因是毛頭的錢包掉了。
毛頭並沒有丟三落四的習慣,這裡的錢包掉了,隻是因為他在上鋪脫衣服時,兜裡的錢包“啪嘰”一聲掉到了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