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個月,我想辦法劃一筆錢給你,把每個教室都按上電風扇,再把操場弄成水泥地的,跟縣小學那樣按個籃球架啥的,反正就是要往好的弄!”
“然後呢?”
“當然是等著中心小學那邊求上門來,咱們乘機把他們吃掉!”趙建設那叫一個嘚瑟啊,他早就想這麼乾了,隻是這事兒好說不好聽,可要是對方沒了生源,死乞白賴的求上門來,那就不關他的事兒了。
曾校長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橫豎現在村裡各家各戶都有錢了,彆說是直接從村裡賬上劃錢,就是讓他們掏錢把學校修一下,也是願意的。
再有就是,村裡那些膽子大的人家都出去了,或是打工賺錢或是做些小買賣,膽小的還留在村裡呢。假如他們把學校做成鄉裡獨一份,光是那些個孩子平時買買零嘴啥的,不也是一筆不小的錢?畢竟這些年各家各戶都有錢了,人一有錢當然舍不得虧了孩子。
越想越在理,曾校長一把拽過他的筆記本,提筆唰唰的記錄了下來。
趙建設二郎腿翹著,就這麼看著他堂妹夫在那頭記筆
記,猛的想起了自己的來意,開口說:“我說妹夫啊,你也得注意一下,學生的學習成績是要抓,其他方麵也不能耽擱了。彆的不說,就說那個宋…”
冷不丁的卡殼了,趙建設忘了扁頭叫啥名兒了。
好在曾校長不欲為難他,再說在村裡待了那麼多年了,也知道鄉裡鄉親的很少叫全名,頭也不抬的提醒道:“說小名。”
“就是那個扁頭啊!我今個兒看到他了,他頭頂上豎著一撮毛,一點兒學生樣兒都沒有。你這個既當校長又當班主任的,就不能管管?”
曾校長突然停下了筆,側過臉斜眼看著他:“老宋家的人從京市回來了?是宋老太又罵你了,還是又給你找活兒乾了?”
有這麼個妹夫也是挺操.蛋的,趙建設氣哼哼的起身就走:“我是好心提醒你!算了,我不管了。”
趙建設是跑了,曾校長在做完筆記後,又琢磨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起身出門了,去的就是老宋家方向。他倒不是專程去老宋家看扁頭的,而是帶著筆記本去了學校裡,可誰讓學校和老宋家的紅磚樓僅僅隔了一條村道呢?
這不,迎麵就撞上了。
很難說誰是誰的劫難,曾校長盯著扁頭腦袋上那撮金黃色的毛足足看了五分鐘,這期間不止有一股寒風吹過,然後那撮毛愣是屹立在寒風中巍然不動。
扁頭也驚呆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剛出門就能跟曾校長打個照麵,要是早知道的話,他說啥都不會急趕著帶著禮物往老袁家跑了。
師生兩人就這樣在村道上互相凝視著,兩人的麵上都是一模一樣的凝重。
然後,扁頭一個側身飛快的跳下了田埂,從田地裡“嗖”的一下跑遠了。其速度之快,一下子讓曾校長夢回多年前…
臭蛋啊,扁頭真不愧是臭蛋的親弟弟。
琢磨著離開學也沒幾天了,曾校長最終還是決定先把正事辦了,要是還有空的話,再去老宋家來個家訪,相信老宋家還是講道理的人多。
而那頭,扁頭“嗖”的一下就跟那離弦之箭一般竄出去老遠,直到他來到了袁家門口。
現在還是正月裡,雖然真要找活兒的話,也能尋出一
些來,不過老袁家是一窩子懶蛋,扁頭進去時,全家都縮在堂屋裡邊烤火邊喝熱水。
“扁頭你從京市回來了?哇,你這頭上是啥呀?你咋帶了那麼多東西過來?”袁胖子一下子衝了過來,他雖然跟喜寶和毛頭一年生的,然而正應了那句老話,光長年歲不長腦子,直到現在他依然跟扁頭玩得極好,甚至跟宋東和宋西都完全沒有任何代溝。
“都是我給你們的禮物,從京市華僑商店裡買的!”
扁頭當然不舍得把所有的玩具都拿過來,不過本質上來說,他還是屬於比較大方的,強子給他買的那些東西裡,他挑挑揀揀的,拿過來足足一半。
鐵皮青蛙、飛行棋、撲克牌、溜溜球、陀螺…
要說貴重吧,還真沒有,就是數量多,而且每一樣東西都非常的新穎,是從未出過遠門的老袁家眾人前所未見的。
沒法子,誰叫老袁家一窩不單懶還慫,外加膽子還特彆特彆特彆的小。人家袁弟來在去京市之前,起碼還去過縣城裡,可老袁家的人最遠也隻去過鄉裡。一下子看到那麼多新奇有趣的東西,彆說袁胖子兄弟幾個了,就連袁家
大舅和小舅都不由的湊了上來,很快他倆就把目光瞄準了那幾副撲克牌上。
按說撲克牌屬於賭博工具,可這幾副卻是很稀罕的水滸牌,就是紙牌上畫了各種角色形象的,當然背麵的花色還是一樣的。是屬於那種既能當做玩具,又照樣能玩的撲克牌。
“扁頭啊,這個給舅舅成不?”袁家小舅哄道。
扁頭瞄了一眼,立馬就點頭了:“拿去吧。”又招呼袁胖子,“咱們去院子裡玩陀螺,我大堂哥給我買了一整套呢!我還帶了靶標來,你給我找個杆子咱們釘上去,練飛鏢玩。”
“好好,咱們這就走。”袁胖子平時懶得要命,這會兒倒是勤快極了,幫著抱上東西就往院子裡衝。
幾乎與此同時,老袁家那虛掩的院門又再度被推開了,宋東和宋西也大包小包的進來了。
一個嚷嚷著:“大哥你咋不叫我們就跑了?媽又在家裡罵人了,說你的寒假作業沒寫完就跑出去玩,還說等你晚上回去打死你。”
另一個則忙著掏零嘴,還順帶拆台的:“怕啥,家裡
奶說了算,媽不敢真的打死大哥。來來,咱們來吃好東西,全是京市買的!”
隻怕打死袁弟來都沒有想到,她寄予厚望的仨兒子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老袁家籠絡去了。這事兒吧,趙紅英倒是有所耳聞,卻沒當一回事兒。也許很多人覺得老袁家不上進,可平心而論,他們家除了重男輕女外,也沒啥其他問題。不上進是真的,可也從來沒有闖過禍。
再說這重男輕女吧,在那些饑荒年裡,生下閨女直接溺死、活埋的不知道有多少,老袁家是拿閨女當丫鬟使,可起碼沒直接弄死吧?而且,隨著家庭責任承包製的推廣,老袁家終於開始老老實實乾活了,畢竟是給自家乾的,而不是吃大鍋飯。也因此,這幾年來他們家的日子好過了許多,連帶幾個丫頭片子也能吃飽穿暖,最小的那個跟宋東宋西一樣大,在去年秋天也跟著去上學了。
綜合總總考慮,趙紅英完全不攔著扁頭哥仨跟袁家人相處,慫就慫唄,不怕傻子慫,就怕人傻想法還多,哪天要是把天給捅破了,倒黴的一樣是家裡人。
…
彼時,京市的各個大學也陸續到了開學報道日。
這年頭不比後世,最早開學的並非小學初中,而是大學。當然,大學開學日是由各家自己定的,像喜寶就要比毛頭提前三天開學。
因為多半東西都留在宿舍裡沒有拿回家,喜寶這回隻背了個雙肩包,外加手裡拎了個兜兒就去學校了。跟上學期一樣,開學第一天隻需要報個到,無需上課。而從第二天起,則是不間斷的各種大會,直到下周一才正式開始上課。
跟那些或是沉浸在過年的喜悅氣氛中,或是寒假打工累得不輕的同學不一樣,喜寶幾乎迅速就恢複了學習狀態。原因很簡單,她一整個寒假的確一直在忙著學習。
看著開學第一天就在宿舍裡看起了書的喜寶,宿舍裡的其他同學都很無奈。到底已經相處了一整個學期,她們或多或少的也都明白了喜寶的性子,說好聽些就是學習起來格外的專注,說難聽點兒就是個小書呆。
——明明可以靠臉的,為啥非要靠才華呢 ?
這個想法在第二天的院裡評優大會上更盛了。
評優大會倒不是真的評選出優秀學生,畢竟這是春季開學。有劉曉露這個包打聽在,連喜寶都知道今天的大會
是為了頒發獎學金。
一等獎學金一百塊整,隻評一人,二等的八十,有三人,三等的六十,可以評五人。
值得一提的是,獎學金並不是全校性質的,可同樣也不是單一個係的。就拿喜寶所在的英語係而言,就是跟其他另外幾個外語係共享獎學金的。
如此一來,光看期末成績就有些不公平了,畢竟課程不同。因此,學校裡的評比還會加入一些其他的元素,成績則算是一項比較重要的評比項。
喜寶並不在乎這些虛榮,劉曉露則是早不早的就放棄了,多半同學的心態其實跟劉曉露差不多,獎學金吧,想是想要的,可在這個人才遍地的京市大學裡,想要一躍成為最優秀的那少數幾個人,實在是太難太難了。所以,他們很早就放平了心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唯有王丹虹卻是雙手交叉緊握在胸口,雙眼死死的盯著台上的老師們,嘴唇無聲的動著,一看就知道她緊張不已。
劉曉露小小的嗤笑一聲,緊接著就不怕事大的也跟著祈禱起來,她祈禱的不是讓自己榮獲獎學金,而是希望王
丹虹心願落空。
這倆人,雖然是同係同班同宿舍的,可似乎打從開學之初就莫名的結下了梁子,哪怕一直不曾真正的撕破臉,卻是公開的麵和心不和。
很快,台上的老師就朗聲公布了獎學金的獲得者。
也意外的是從後麵開始公布,而第一個被念到名字的就是王丹虹,她得了個三等獎學金。
聽到這席話,劉曉露第一時間扭頭看向王丹虹,卻見她麵上的神情精彩紛呈,眼神更是複雜無比。好在,王丹虹最終還是穩住了,挺直腰杆上台領獎。
其他幾個三等獎學金獲得者都不是喜寶所熟悉的人,其中有一個倒是同班的,瞧著很是眼熟,可也僅僅隻是眼熟而已。之後的二等獎學金獲得者,則更是一個都不認識了。
直到…
“上學期外國語係一等獎學金獲得者是,八二屆英語係一班的宋言蹊同學。”
喜寶麵露驚訝,怎麼說呢?這個評比結果確確實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隻因為劉曉露之前才給她科普過,學校
評選並不單單看成績,也會看平時表現。
所謂的平時表現,既包括了課堂表現、日常出勤率、課業完成度,以及校內各項活動的參與程度。
其他幾項喜寶全沒有問題,可最後那個校內活動,卻是從秋季開學一直到現在,她從未參與過哪怕一次。
所以,為什麼呢?
驚訝歸驚訝,喜寶還是落落大方的上台領獎。獎學金獲得者不僅可以拿到一筆不菲的獎勵,還有一本硬皮獎狀,看著格外得上檔次。當然,不論幾等獎狀都是一個樣兒的,頂多就是裡頭寫的字不同罷了。
院係領導在頒完獎學金之後,又進行了近乎長篇大論一般的講話,重點當然是回憶過去展望未來,尤其聲情並茂的講述了國家現今缺人才的程度,讓同學們奮發圖強,為國家建設添磚加瓦。
王丹虹滿心期待結果卻不大儘如人意,雖然也得了個三等獎學金,可她素來對自己的要求頗高,因此回到隊伍裡時,麵色一度有些難看。
等台上領導發言結束後,學生們以各係各班級為單位,依次排隊離開禮堂。因為人多,哪怕再怎麼小心還是很
容易發生些小摩擦,擠到了一起或者誰踩了誰的腳這種小事兒時有發生。
喜寶兩手握著獎狀,至於那一百塊錢則被她揣到了兜裡,順著人群往外頭走去。
及至出了禮堂,各自散去後,劉曉露才忽的拉了一把喜寶,湊到她耳邊小聲的說:“我剛才看到王丹虹踩了你一腳,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這事兒,她是看到了,卻真的不好因此發作。一個是她並非當事人,另外不管怎麼算這都是個小事兒,真要嚷嚷開來,王丹虹最多一聲道歉,如果不接受反而還顯得自己小氣了。
喜寶低頭一看,她今個兒穿的是毛皮鞋,原本是棕色的鞋麵上確實多了點兒黑色的泥點子,這是因為外頭的雪還沒化,踩來踩去,每個人的鞋底都是黑乎乎的。
劉曉露氣得直皺眉:“這人咋這樣?光會暗搓搓的做些惡心人的小動作。”
“沒事兒,不疼,鞋子回去刷刷就成了。”喜寶遲疑了一下,“咋完全沒感覺呢?”彎下身子敲了敲鞋麵,她這才發現鞋麵硬邦邦的,不像是被凍的,倒像是裡頭襯了
東西。
“對了,我想起來了,軍需鞋子裡頭好像是襯了鋼板的,所以特彆的重。可這樣一來,既防風防寒防水,還能防止某些小人搞破壞!”說最後那句話時,劉曉露微微提高了一點兒音量,喜寶詫異的抬頭看她,順著她的目光一看,正好看到王丹虹氣憤的瞪過來。
“算了,我以後會小心點兒的。”喜寶拉了拉劉曉露,不是她想息事寧人,而是真沒這個必要。
然而,還不等劉曉露憋屈的點頭,那頭王丹虹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隨即腳底一個打滑,整個人往前頭撲去,雙膝先著地,正衝著喜寶和劉曉露來了個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