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學生不愁找不到對象,有部分的確是挑,還有一些則是尚未開竅,畢竟說白了,這些能考上京市大學的,無一不是打小就被家裡寄予厚望的,很多甚至是山溝溝裡飛出的金鳳凰,比起在學校裡談對象,家裡人更希望她們能好好學習,等將來畢業了分配了好工作,還愁嫁不出去?
所以,喜寶她們宿舍裡,真的隻有一個找對象的。當然,如果有人暗地裡找,喜寶肯定不知道,不過確實沒有
這個必要。
見她奶對宿舍裡的事兒感興趣,喜寶索性巨細無遺的都說了出來。說說自己今年又選修了什麼課,期末的時候有人跟自己借課堂筆記,當然後來都還給她了,沒有弄壞或者弄臟,再說說有同學建議她明年開學後選修德語,還說願意提供幫助…
趙紅英耐著性子聽喜寶說宿舍裡的事兒,一麵聽一麵在心裡細細的分析著。女孩子們之間的小摩擦倒是無所謂,而且這都已經想相處一年半了,先前沒吃虧,之後也不會的,比起那些個小事兒,她更想聽喜寶說自己的事兒。
——關於感情的。
祖孫倆絮絮叨叨之間,午飯已經好了,宋衛國倆口子端著菜盆飯盆進了堂屋,喜寶正要起身幫忙,又被趙紅英死死的壓了下來:“奶都有一年沒見到你了,你都不想奶?讓他們乾去,你陪著奶!”
喜寶笑得眉眼彎彎:“奶,我也想你,可這不是要吃飯了嗎?對了,大哥呢?大偉哥呢?”
宋衛國順口接了一句,語氣裡是滿滿的怨氣:“他倆都忙,忙得連陪我們逛街的時間都沒有,還說要開分店,
說…”
“你忙完了?沒活兒乾了?老大家的,你過來,陪我們說說話,讓他乾活去!”趙紅英截過了話頭,眼刀子一個又一個往宋衛國身上甩去,後者無奈的歎息一聲,轉身繼續去廚房端菜了。
喜寶趕緊開口:“大哥沒空我有空呀,咱們下午一起去逛逛唄,正好雪也停了,我看馬上就要出太陽了。”
說著,她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議,這幾天一直都是刮風下雪的,常常早起就看到窗外一片雪白,可今個兒不單停了雪,這會兒從屋裡往外看去,太陽已經露了一半,跟早上的天氣幾乎是完全掉了個個兒。
“也成,陪奶逛逛,咱們一起去那些賣衣服的店兒,給咱們寶喲,多買幾件好看的衣裳。對了,我前幾天看到人家大姑娘小媳婦兒有穿一種什麼絨服的,看著輕飄飄的,聽說特彆暖和。奶有錢,奶給你買!”
“奶,我也有錢,我給奶和媽都買一件吧,咱們都打扮得洋氣些,再一起去強子哥那頭。對了,什麼開分店?”喜寶後知後覺的想起,剛才宋衛國好像提了句開分店?
這個事兒,趙紅英也不大清楚,其實宋衛國也是,就
是那天強子去火車站接人時,聽他提了一嘴。反正就是忙,忙活得不得了,而且跟鄉下人窮忙活不同,強子他們是忙,關鍵是來錢啊!弄得宋衛國就算想說嘴,也愣是挑不出錯處來。
很快,飯菜都上了桌,到底是許久不曾見麵了,喜寶以湯代酒,先給幾位長輩敬了一圈,趙紅英和張秀禾是樂嗬嗬的,唯獨宋衛國好心酸,家裡又不是沒錢,為啥不能給他買兩口小酒呢?他早先還以為有兒子在,一定會給他買酒喝的,結果兒子不到天黑不回家,他隻能跟著親媽和媳婦兒開火,都一周了,一口酒都沒喝上。
喜寶雖然情商欠缺了點兒,可架不住她的記憶好,哪怕沒有毛頭那麼恐怖的記憶裡,家裡人愛吃什麼,她還是都放在心上的。
一眼就看到宋衛國苦著臉喝湯,她當下就笑開了:“你們先等等,我馬上回來。”
等她一溜小跑的回來後,手裡就多了個瓶子,上頭寫著“茅台”。
宋衛國認識字,而且還知道這個牌子,接過來一看,頓時驚訝極了:“喜寶,你咋會有這個?”
“爸拿回來的,說是等有機會,找大伯你們一起喝。”喜寶笑著解釋道,“他那兒有一箱子呢,足足十二瓶,大伯你喝好了。”
“好好,我喝。”生怕親媽反對,宋衛國趕緊開了酒,這檔口,喜寶也遞過來一個洗乾淨的小酒盅,他樂嗬嗬的接過來,滿上,直接一口悶,“這味道好,比咱們家賣的一塊八一斤的散裝酒好喝多了!”
“咱們家賣散裝酒?”喜寶剛問了一句,就被趙紅英拉到了身邊,給她挾了好幾筷子的菜。
趙紅英還沒好氣的瞪了宋衛國好幾眼,又軟著聲音勸喜寶:“你趕緊吃飯,這天氣冷,一會兒飯菜涼了吃了鬨肚子。”看著喜寶老老實實的低頭開吃,她這才解釋道,“咱們家當初不就是聽了強子和大偉的話,把地基選在村小旁邊嗎?你是不知道,鄉裡那小學連著好幾年都沒招滿學生,倒是咱們村小,最近這兩年一直在擴班,人是越來越多,暑假那會兒又蓋了一棟兩層的樓房。你大伯說,學生多,咱們家閒人也多,就把麵對學校的那堵牆敲了,開了個小賣部。”
小賣部這玩意兒,外行人看著是寒磣,也許統共也沒
十平方大,可每個上過學的學生都知道,學校附近有個小賣部是多麼方便的事情,而且利潤真心不算少。
老宋家那頭,早先是真沒當回事兒,就是想著農忙過了,閒著也是閒著,又看到小學生們天天吃冷飯,好些都是跟宋東宋西差不多大的孩子,宋衛國到底是村委的乾部,就讓張秀禾多煮些飯菜,按份賣給那些孩子。
結果,眼瞅著生意越來越好,這才想起強子和大偉當年說過的話,索性敲了牆,開了個小賣部,平常中午也賣飯,累是累了點兒,好在家裡人多孩子少,倒也忙得過來。
喜寶也擔心忙不過來,張秀禾笑著給她夾菜,安慰她:“這不都放寒假了嗎?小學放假早,不礙事兒。再說了,扁頭也大了,平常閒的沒事兒,還能幫家裡算算賬收收錢,我看他乾得蠻好的,也逮得住,起碼不像小時候那樣四處亂跑了。”
“對哦,扁頭也長大了。”喜寶還是挺喜歡三房那幾個堂弟的,尤其是扁頭,以往她還在老家縣城裡上學時,扁頭就時常跟著趙紅英來縣裡看她,見天的姐姐長姐姐短的,小嘴兒甜得很,拍馬屁功夫一流。
“你還惦記他呢?”趙紅英撇了撇嘴,“來之前,他央我給他買啥蛋糕麵包的,你知道那是從哪兒買的?”
“我知道,而且我還會做呢。”一聽這話,喜寶就笑開了,“奶你沒發現嗎?咱們廚房那頭,還多了個烤箱呢,我讓大哥找人幫我打的,就是沒用幾次,回頭我整整,烤蛋糕給你吃。”
趙紅英笑眯了眼,她倒不在乎吃啥蛋糕,就是喜歡自家寶啥事兒都惦記著她。
吃過飯,本來說好的要一起出去逛街,無奈宋衛國難得喝上那麼好的酒,一下子沒控製住,直接給喝高了。好在,他的酒量還算不錯,酒品也好,就是人有些暈暈乎乎的,往屋裡一躺就睡懵過去了。趙紅英氣得不行,好在有喜寶安慰她,最後索性不理會那醉鬼,帶上兒媳和孫女出了門。
今個兒的天氣是真的好,尤其是午後,晴空萬裡,要不是各處屋頂、角落裡還堆著雪,都感覺不出來是寒冬臘月。
喜寶左手挽著奶,右手挽著媽,高高興興的拐出小胡同走到了大街上。
臨近年關,走到哪兒都是一派喜氣洋洋,而且最近一兩年裡,對於所謂的封建迷信已經不那麼在意了,一些老舊的風俗也在重新現世。單就是喜寶他們家所在的胡同裡,幾乎家家戶戶門口都貼著春聯和福字,也就是喜寶和強子兩家,因為實在是忙得很,一直沒空鼓搗這些。
趙紅英一出胡同就在嘀咕了:“看看人家,春聯貼了福字貼了,講究點的還掛了紅燈籠。咱們家呢?啥都沒有!”
“怨我不好,早先沒顧得上。”喜寶笑著接過話頭,“不然咱們先去逛批發市場,再去百貨大樓?”
“啥批發市場?”趙紅英不解的問道。
喜寶沒仔細回答,而是很快就用實際行動解答了。
東門裡批發市場是最近半年裡才興起的,其實真要算起來,人家已經有百多年曆史了,無奈先前時局不穩時,曾經連著關了近二十年的門。後來,隨著改革開放,又陸陸續續的開了門,不過總得來說,都是自家悄悄的開門做了買賣,及至去年國慶之後,上頭有了明確的說法,這邊才正式宣布重新開業。
本來就位於鬨市區,又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在,早先還
擔心這邊牽扯到以往的舊社會地主家,現在上頭都允了,哪裡有不火熱的道理。
一下子,這裡就成了比舊貨市場都更受歡迎的地界。
批發市場最外頭一圈,賣的都是各種吃食,小到糕點餅乾,大到羊肉牛肉,生的熟的全都有,老京市人來批發市場買東西,就跟不要錢一樣,蜂擁而至不說,多半人還都是推著板車或是騎著三輪車來的。羊肉是整隻整隻的買,牛肉也是一扇一扇的,還有精細麵粉、白菜蘿卜、蘋果橘子等等,全都是一麻袋五十斤起買的。且不說彆的,看著就熱火朝天的,格外有過年的氣氛。
走到裡頭,則是各種衣裳料子鞋子被褥等等,當然缺不了春聯福字一類的過年必需品,而且幾乎每個攤位上都掛了幾十盞紅燈樓,以及畫上了各色好看圖案的花燈。
趙紅英都看呆了。
她來京市也有一周了,瞅著相鄰的兩個院子都是冷鍋冷灶的,這幾天真沒少往菜市場裡跑,東西自然也買了不少。結果,一到這裡,再聽來往的買賣人隨口報著價格,頓時心疼壞了。
“這兒咋那麼便宜?哎喲,早知道我就不著急買東西
了。寶啊!”
喜寶趕緊解釋:“這邊是批發市場,買少了不讓。咱們家附近的菜市場,買兩根蔥一頭蒜都沒人說。”
“那是你去買吧?我買兩斤人家還瞪我呢!”趙紅英想了想,還是心疼到不行,“還好還好,我隻買了些蔬菜,肉買得不多。等下咱們回去了,買一扇肋骨走。”
這下,輪到喜寶呆住了。
張秀禾一看她那樣兒,一個沒忍住就笑開了,趕緊幫著勸:“媽,你剛才不是還說要帶喜寶去買好看的衣裳嗎?扛著一整扇肉走?算了吧,橫豎這地兒也跑不了,等明個兒咱們叫上衛國再來一趟。”
喜寶忙不迭的點頭:“大哥那兒還有輛三輪車,咱們跟他借過來,明個兒再來買。”
趙紅英覺得這主意不錯,而且她到底是鄉下出身,總覺得大清早的東西比下午要更加新鮮,當下就接受了這個建議,點頭道:“成,就這麼辦。”
還在家裡睡得昏天暗地的宋衛國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媽出去溜達了一圈,又給自個兒添了新的活計。
而這頭,喜寶領著趙紅英逛了幾個攤子,揀了喜歡的
買了好幾副春聯和福字,她是算著自家要用,隔壁強子家也要,他店裡肯定也需要,還有她大姐春麗那頭,等下回見到了臭蛋,也可以送他一些,順帶還買了一包十個的壓歲紅包袋。
除了這些外,趙紅英又看上了紅辣椒串,當然不是真的紅辣椒,而是仿製的,遠遠的看去倒是跟真的一個樣兒,紅紅火火的,瞧著特彆喜慶。
趙紅英一口氣買了六串,又買了兩個紅線編的福字,還給喜寶添了串紅珊瑚手鏈。
東西倒是不算貴,林林總總的買了一堆,最後算下來也不過隻花了三塊五,根據趙紅英的說法,這比家鄉趕集那會兒都便宜,就連張秀禾也說,等回頭可以買些帶回去,放在自家小賣部裡,多少也是個賺頭。
記掛著這些事兒,趙紅英和張秀禾離開時,頗有些戀戀不舍,最後還是喜寶一手拉一手,愣是把她倆給拉出了批發市場。
之後,她們仨就去了百貨商場。
雖說現在大部分的票證都已經取消了,百貨商場也沒了往昔的優勢,可興許是因為這麼多年下來,普通小老百
姓對這裡還是有著不少憧憬的。因此,自打這邊也不收票證後,但凡是想花錢買點兒好東西的,仍是會選擇這裡。
而除了無需票證這個區彆外,最大的感受就是,這裡的售貨員態度好了不止一成。
誰都樂意被人善待,彆的不說,起碼心情都會好很多。
趙紅英說的那種羽絨服,是在百貨商場三樓賣的,不需要票,就是價格貴了些,比普通的棉大衣貴出個三五倍。不過,因為樣式新穎、顏色鮮亮,哪怕價格昂貴依然不缺購買的人。就是每回進了新貨,最好看的那幾件總是被人早早的買去,由此可見,這年頭的有錢人也的確不少。
喜寶她們過去時,賣羽絨服櫃台那邊已經站了幾個人,看著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男有女,似乎是一起過來的。
“沒你喜歡的號能怎麼辦?要我說,妹妹喲,你這是家裡夥食太好了,所以…哎喲!”
“不會說話就彆說,你說你這不是故意找抽嗎?”
“就是!你要不是我親哥,我一定打死你。”裡頭唯一的女青年很是不樂意的擰過身子,衝著已經笑僵了臉的
售貨員說,“喂,是真就隻有這幾件?還是倉庫裡有,你懶得幫我找吧?我就要這個款式這個色兒的,大一號就成。”
售貨員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幫年輕人已經磨蹭了小半個鐘頭了,要是她有貨,一早就拿出來了,隻求送這幫大佛趕緊走。可這不是沒有嗎?!
正在這時,售貨員看到又有顧客過來了,趕緊往旁邊讓了讓,笑著問:“請問你們需要什麼?”
趙紅英一下子就看中了剛才那女青年指名要的那件:“就這件好了,寶你試試看。”
聽得這話,剛才還笑鬨著的年輕人們都下意識的看了過來。
“這是我要…”女青年剛開了口,就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頓時氣焰消了一大半,弱弱的解釋說,“謝哥,我不是想鬨事,就是…算了算了,反正沒我的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