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袁弟來從未有過的正義凜然。
對,她覺得即便自己以前錯了千萬次,最起碼在扁頭談對象這個事情上,她是正確的。所以,她人生第一次如此理直氣壯的跟趙紅英對話,要求對方協助配合,目標當然是,斬除路上的一切荊棘,為扁頭鋪就一條通往京大的康莊大道。
就是這樣。
趙紅英和袁弟來隔著千山萬水,來了場經典的雞同鴨講般的對話。興許是因為電話限製了趙紅英的發揮,又或者乾脆就是袁弟來知道她如今是無比安全的,加上她愛子心切,倆人愣是懟了個難舍難分,最終以平局告終,誰也沒說服誰。
袁弟來的態度很明白,她不準扁頭談對象,當然不是針對談對象這個事兒,而是希望扁頭專心學業。
‘我不準!不準不準!你給我分手!立馬分手!’
‘你給我聽著,在你比臭蛋更厲害更出名之前,不許處對象,隻能學習,不停學習,不要浪費時間在任何事情上麵。聽到了沒?’
‘彆說十三,就是二十三、三十三也不準!先發財,
再找對象。強子和大偉倆傻子都能那麼出息,臭蛋就更不用說了,還有喜寶,一個丫頭片子都能考上京大,你憑啥連他們都不如?’
‘不然這樣,給你五年時間,到你十八歲,你給我掙十萬塊錢來。不行吧?為啥人強子和大偉能做到,你就不行呢?那你就給我好好念書,學習,考京大!’
‘乖啊,聽媽的話準沒錯,等你考上京大以後,媽再慢慢教你。你現在就給我學習去!學習!!!!!!!!!!’
扁頭:…我選擇死亡。
之所以沒趕在袁弟來之前給趙紅英撥來求救電話,那是因為扁頭沒找到機會。
自打袁弟來把扁頭從老袁家揪回來後,就對他進行了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監視。哪怕開學了,也堅定不移、風雨無阻的天天接送。還不是送到學校門口那麼簡單的,非給他送到班級裡或者辦公室,親手交到班主任手中。有時候班主任老師不在,她就直接拖著扁頭殺上校長室,逼著校長接手後,這才放心的離去。
她還有她自個兒的道理。
‘扁頭啊,當初媽對你臭蛋哥都沒那麼好,你得惜福。’
可惜,扁頭並不惜福,他還是比較想選擇死亡。
都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扁頭沒有爆發,也沒有滅亡,他就抽空談了個小戀愛。
這年頭還沒有早戀這個概念,再說扁頭這歲數吧,擱在後世確實是個孩子,可在鄉下農村裡,擱在條件一般的人家裡,十來歲早就可以下地乾活了,早幾年還能賺一半工分呢。哪怕是現在好了,村裡還是有很多人念完初中就不念了,直接結婚的更是多得很,有些更早的,念完小學再幫家裡乾一年活就琢磨著相看親事了。所以,單論年歲,也不算特彆出人意料。
用扁頭的話來說,他們班談對象的人多著呢,也沒見彆人家的爹媽反對!
可袁弟來不管,她堅定不移的反對到底。
甚至為此,已經打算好了,跟趙紅英打過招呼以後,她就要去扁頭所在的初中了,這回不是接扁頭回家,而是打算以後都跟他坐在一個教室裡,用實際行動表明她的態度。
不準談對象!隻準學習!!
自然,這通所謂打招呼的電話最終不歡而散。
袁弟來氣呼呼的摔了電話,往學校去了。而趙紅英在掛掉電話後,衝著剛把自己捯飭好的強子上上下下好一番審視,半晌才從牙縫擠出一句話:“扁頭談了個對象。”
強子有點兒懵:“啊?誰…扁頭?!”
“咱們家最醜的和最傻的,都談了對象。”趙紅英十分感慨,“真沒想到啊!”
“最傻的難道不是臭蛋嗎?奶,我覺得扁頭那孩子挺機靈的,不傻。”強子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愣是沒找到重點,隨口接了一句。
這下就有點兒糟了。
趙紅英嗬嗬噠:“是啊,最傻的是臭蛋,我看你跟大偉也不比臭蛋強!扁頭是挺機靈的,比你們幾個傻子強多了,起碼下手快,不用他老子娘操心將來娶不著媳婦兒。”
“我看三嬸挺操心…不不,奶您說得對,您是正確的,您就是這個!”拍馬屁得趕緊,稍稍晚了點兒,那就有可能拍劈叉,強子立馬把臉皮拋開,都說想賺大錢就得給
人當孫子,更彆提在他奶跟前,他原本就是孫子啊!
狗腿一般的把他奶又送回去,連帶好茶好水的一通伺候,強子這才得以升天…哦不,放歸自由。
他已經想明白了,京市跟他犯衝,哪怕一個月出外勤二十九天,剩餘一兩天也會大難臨頭,還是趁早跑路吧。
最慘的還是扁頭,他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跟他親媽成了同班同學。咋說呢?即便可以不把同學們之間的玩笑話當回事兒,這上課時候,坐在最後一排的親媽那如芒背刺般的眼神,就這麼紮在他身上,他完全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氣。
爺啊!奶啊!
你們咋不乾脆把我一塊兒帶走啊!!
或許是扁頭的悲傷感動了天地,老天爺不忍他一人受罪,讓遠在京市的哥哥姐姐們也跟他一起遭了罪。
這一回,強子倒是得以逃過一劫,因為他上了南下的火車。毛頭因為在開學後又另外找了個劇組,雖然隻得了個小龍套,不過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認真背台詞、練演技,暫時沒空回家,再說他是有對象的人,這把火燒不到他身上來。再就是喜寶了,她忙,她還在念書,也順勢避開了
過去。
其餘的…
重點其實就是大房的春梅和二房的大偉、春芳,這仨年歲長的。
早先知曉毛頭談對象時,宋衛國和宋衛黨都還挺淡定的,畢竟毛頭的聰明勁兒是有目共睹的,哄個媳婦兒應該也不難,就是要求不用太高,當然老宋家對毛頭一貫很寬容,就他那個長相,能討到媳婦兒就行了,絕不阻攔,絕對讚同,百分百配合。
可後來,他們知道扁頭也談了個對象…
那酸爽的感覺,快彆提了。
大偉還算是幸運的,在很多講究老傳統的人看來,男孩子嘛,年歲大點兒就大點兒唄,哪怕等到三十歲了,也能討到二十歲的年輕大姑娘。可要是姑娘家呢?早先不著急是有原因的,家裡同輩人中,出嫁的就一個春麗,還跟娘家已經不來往許久了。沒個比對就沒傷害,愣是叫春梅和春芳安穩的享受了多年的單身生活。
到今天,好日子就結束了。
趙紅英感覺自個兒也就參加了三次腰鼓隊彩排,回來
後就發現又變天了。
春梅和春芳都是一臉的不高興,賴在宋衛軍名下的這個四合院裡,說啥都不願意走,而她倆身邊,則是站著死活要拽閨女走的張秀禾和王萍。
“鬨啥呢?”趙紅英心說,咋回事兒呢?這才多少日子,鄉下的老三家蠢媳婦兒作上天了,這倆看著老實的也要鬨騰?
不等張秀禾和王萍開口,素來膽子還算大一些的春芳就擰著身子走了過來:“奶,你給評評理,哪有聽人說兩句就被帶著走的?我媽她就上了幾回菜市場,也不知道跟人咋說的,非要我趕緊嫁出去,還叫我去相看相看,說啥甭管好不好,先處一處再說。哪有這樣的?處不好分了外頭人不說閒話的?”
“就你脾氣衝,還沒處你咋知道處不好?彆往你奶身後躲,我是你媽,我還能害你不成?”王萍一臉的無奈,在說話的同時也跟趙紅英賠笑臉,“媽,這孩子叫我寵壞了,你彆惱,我回去教教她。”
“到底咋回事兒?”趙紅英兩邊都瞅了瞅,想著春芳剛才說了一堆,也該給老二媳婦兒一次機會,就問,“那
你說說,你都聽誰說了些啥,還有那相看是咋回事兒?對方啥人?”
“就是我認識的一些街坊鄰居,還有買菜時碰上一道兒說話的熟人,就說哪怕是京市,也沒有二十好幾不說親事的,就跟我提了家裡也有年輕人,想叫倆孩子碰個麵,處處看,萬一合適呢?”
“那要是萬一不合適呢?”趙紅英斜眼瞅著她。
王萍愣了一下:“這不是得試試嘛?我也沒綁著她叫她嫁給人家。”
“對方啥情況?”
“就是京市本地人,今年二十六了。”王萍喜滋滋的說著,“我瞅著年歲合適,人家也說小夥子長得精神。”
“沒了?”見王萍一臉自得的點頭,趙紅英真想噴她一臉,“鄉下說親你是沒見過還是咋的?就說當年,我給老二說親,不是先跟人家打聽清楚的?你老子你兄弟不都來我家看了嗎?都打聽清楚,覺得合適了,我才跟著媒人去你家看你。等兩家定下來了,才叫你跟老二碰了麵。你呢?你老子當初把我老宋家祖宗八輩兒都打聽清楚了,你連人家叫啥乾啥的都不知道?你這是嫁閨女還是賣閨女?
”
王萍懵了。
一旁的張秀禾忙過來打圓場:“媽,媽你彆生氣,二弟妹也是著急了。其實我這心裡也急得慌,你說早先還可以說是小縣城裡沒啥人,這都搬到京市了,還等啥?我也是想著,回頭叫人家也給我家梅子說一個。”
“一個兩個的,都是豬腦子還是不帶腦子?小縣城的人一定差?京市的人一定好?你是嫁人過日子,還是嫁給這個戶口啊?這麼急吼吼的,乾脆回老家嫁呢,起碼我可以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給你打聽清楚了,省得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就先處處看…處你個娘!”
袁弟來還能借著電話線,硬抗下了趙紅英的炮火攻擊,可加入是麵對麵的話,那估計就沒轍兒。顯然,張秀禾和王萍也是如此,早先有多興衝衝的,現在就有多懵圈,雖說是一副鵪鶉樣兒,可其實她們並未被說服,就是單純的怕了趙紅英。
趙紅英一眼就看出了她們的想法,又回憶起春芳最初說的那番話,沒好氣的冷哼一聲:“我看芳芳說的沒錯,你們倆就是彆人說啥你信啥。人家說你閨女年紀大了,趕
緊嫁出去啊,你就上趕著把人推出去,隨隨便便來個人,就能處一處,連對方是人是狗都沒問明白。”
“這不是新社會了,現在都自由戀愛…”王萍弱弱的說。
“那你倒是給孩子自由啊!她不樂意,你還綁著她去,這個叫自由?你以為去瞧瞧沒啥?這要是對方是個地痞流氓呢?你都同意處了,人家硬要娶咋辦?到時候再說不願意,你扯得清楚?”
這下,連王萍也不敢吭聲了。
“彆個兒都是誇自家孩子好,你們倒是順著人家的意思,幫著坑自家孩子?今天這個說,先處處看,明天那個說,陪我喝口茶,後天再來個說,你陪我吃頓飯…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可孩子的事兒咋辦呢?”張秀禾看起來好像是被說服了,卻又忍不住跟著操心。
“咋辦?涼拌!”趙紅英恨恨的瞪了倆兒媳婦兒一眼,“我還道老三媳婦兒蠢,我看你倆也聰明不到哪裡去!梅子芳芳,你倆先彆回去了,給我先住下。”
“還有,你倆給我記住了,以後要介紹對象可以,先
把他們祖宗八輩兒都給打聽清楚了,不會打聽、不知道打哪兒打聽,就讓大偉這個當哥的去打聽。”
“最後一個事兒,不準跟人說喜寶的事兒,要是叫我聽到你們跟人說,家裡還有個二十歲沒說親還是大學生的閨女,我直接撕了你倆的嘴!聽到沒有?都給我腦子放清楚點兒!”
“抬頭嫁閨女,低頭娶媳婦兒,人家都沒把態度擺出來,誰叫你們舔著臉上去的?彆以為是你倆十月懷胎生的親閨女就由著你們胡來了,那是我老宋家的孫女,又不是菜市場的蘿卜青菜隨人挑揀,金貴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