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東也是這麼想的,畢竟他是正常人,隻要看著那厚厚一遝的台詞本,他整個頭皮都炸了,再一看到那法語原文,他隻想換個腦袋。
“哥,相信我,你這麼努力一定會紅,不紅沒天理啊!”
毛頭並不想理會這倆智障,這倆還得接著等角色分配,可他在試鏡通過後,就領到了自己的台詞本,其他角色還怕劇透啥的,到他這邊完全沒問題,那密密麻麻見鬼一樣的法文,除了能把人逼死或者弄暈之外,看得再久也看不出啥名堂來。
領到了台詞本,毛頭就跑了,因為是室內情景劇,也就是一場一場的,除了固定演員班底外,其他出演的角色完全可以邊演邊找。毛頭演繹的這個法國留學生,屬於半途插進來的,至少原劇本上是這樣的,春季開學的時候突然入學,正好碰上幾個比他早到的外國留學生在說中國的壞話,然後他露了臉,大家一臉尷尬,畢竟又不是壞透了的人,都還是十幾二十歲的青少年,說壞話被人逮住太丟臉了。
可惜,這是個華裔,一句中文都不會說,當然也聽不懂。
更尷尬的還在後麵,隻要他們幾個一出門,雖說有人能說半吊子的中文,可多半情況還是指手畫腳的問人,然而人家都會完美的跳過中文水平最高的那幾個,直接麵向法國華裔說話,可惜這位是個真·假洋鬼子。
能想象那種情況嗎?我以為你是我的同胞,結果你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反而是旁邊白人小哥怪腔怪調的說著中文,還兼任翻譯功能。
太尬了…
正式開拍在年後,毛頭進組還要再晚一個月,之所以立馬給台詞本,除了不擔心劇透外,最重要的還是給他時間去背誦。毛頭深以為然,於是他就帶著台詞本跑了,毫無愧疚感的丟下了兩個苦等角色分配的好基友。
臨近年關,又因為最近幾年以來,經濟發展很快,哪怕以前窮得一年到頭有半年需要餓肚子的,這兩年也能敞開肚皮吃個痛快了。
老百姓都崇尚有錢沒錢回家過年,這以往是沒錢,就是心裡想得慌,也沒法好好的過一個年。現在就不同了,兜裡有了幾個錢,買肉買糖等其他吃食、副食品都已經不再需要票證了,哪裡還忍得住不買?彆說吃的了,稍微寬裕的人家都給家裡添置了新衣裳,畢竟前頭那些年物資奇怪,就連城裡人家,每年那點供應布,得攢好幾年才能湊出一身衣裳來,誰家都是縫縫補補湊合著穿的,現在有條件了,當然得買,不單要買還得大買特賣。
京市就不用提了,鄉下老家那頭更明顯一些。
宋菊花也沒有想到,早先隻是覺得百貨大樓的工作不大穩定,而且眼瞅著其他人擺個早飯攤子都比自個兒能掙錢,她這心裡就癢得慌。正好,她男人有工作,前途還不錯,就算沒了她那點兒工資,家裡的開銷也是不成問題了。再三猶豫之後,又得了親媽的一席話,她一咬牙,就辭了工出來單乾。
雖說羨慕人家早飯攤子能賺錢成本又小,可宋菊花卻完全沒想過要做這一行。一來,她做飯的手藝一般般,家裡人肯定是不嫌棄的,誰家都這麼過來的,可拿出去賣錢就不成了。二來,做吃食買賣太苦了,支個攤就得風吹雨打,租個鋪麵又擔心虧了本錢。
幸好,她還有一手裁縫手藝。以前家裡又窮又苦,爹媽哥哥們都下地去了,她就算是家裡最小的那個,也不可能閒著,除了跟最小的四哥一起做功課外,家裡零碎的像喂雞、洗衣這種事兒,都是他倆做的,四哥心疼她,能乾的都幫她乾了,她就學了手縫補活兒,多少也能幫著分擔一些。
後來嫁了人,生活條件好多了,可也沒到可以隨便買
成衣的份上,加上她本人就是賣布的,自然是扯布回家做。談不上做得有多好,畢竟她啥款式都不懂,隻能仿著大眾貨來做,可總算針腳不錯。
及至下決心開店後,她就通過關係弄些了料子,不要票,隻要錢就能買了,又把家裡的縫紉機搬到了店裡,平時除了賣布,還兼賣一些自個兒做的衣裳,當然也接受訂做、縫補之類的活兒。
還真彆說,生意挺不錯的,除了第一月沒賺到啥錢外,之後倒是逐漸穩定了下來,基本上每個月扣除房租電費,能結餘個五六十塊。
再後來,她那倆大侄子衣錦還鄉了…
又到年關時,宋菊花熱情的招呼著客人們,介紹了店裡的新貨。她這鋪子已經不算是裁縫店,而且早已不再賣布了,早在幾年前,強子和大偉回來後,沒過多久就給她弄來了一批南方的時興服裝,一件兩件的,款式新穎不說,料子還挺好,關鍵是價格便宜到叫人咂舌,她靠著那幾批衣服,迅速占領了縣城的服裝行業,而且專賣女青年的衣服。
這是當然的,二十歲左右的女青年,很多都還沒結婚
,可她們已經從學校畢業了,有工作賺工資,正是手頭最寬鬆的時候。偏偏,這個年齡段的姑娘都愛美,有些是天性使然,有些則是想打扮好了能找個好對象。甭管理由是啥,反正買起衣裳來,半點兒都不心疼錢。
憑著優質的貨源,以及搶先奪下的市場份額,宋菊花很快就租下了隔壁兩間鋪子,更在今年年初,趁著縣城裡大規模的房改政策,一舉買下了自家三連鋪麵,以及對麵的零散幾個鋪子。
現在,她已經不靠強子和大偉給她從南方送貨了,而且在那倆的牽線搭橋下,認識了好幾個南方服裝廠的老板,直接從老板手頭上進貨,方便省事不說,也更加及時,畢竟強子和大偉還有自己的事情在忙,又不是一直待在南方的。
唯一叫她覺得遺憾的是,她已經好久沒瞧見她媽了。
成熟長大這種事兒,真的跟年紀沒有太大關係,宋菊花自認為挺獨立的,打小就去縣城上學,長大後又嫁人生子,還在那個女性普遍當家庭婦女的年代裡,就有自個兒的工作,後來更是自主創業,確實很是獨立。
可她還是想她媽了。
小時候進縣裡上學,她身邊有四哥陪著,而且每天都往返於家裡和縣城。哪怕等後來嫁了人,她媽也三不五時的跑到縣城裡看她,至少一個月能見一回麵,像喜寶在縣一中上學時,她每周都能看到她媽。
然而,媽跑了。
宋菊花很是惆悵,這些年來,她都已經養成習慣了,看到哪塊料子好,哪件衣裳不錯,就想著先收起來,等過兩天她媽來瞧她了,直接拿給她媽。可正要收呢,她就想起,她媽跑了,跑到京市去了,瞧著情況,估計是不大可能回來了。
臨近過年,店裡的生意一天好過於一天,宋菊花卻沒感到有多高興,錢是賺不完的,而且她現在也確實不差錢了,可賺那麼多錢乾啥呢?還不如以前好,她攢了糖票、肉票,回頭給媽時,媽多高興啊,現在她啥都買得起,可已經足足有半年沒瞧見人了。
“老板娘,你看外頭。”店裡打工小妹剛送走了幾個顧客,指了指店外頭叫宋菊花看。
宋菊花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卻見她男人程勝利在外頭。
“大冷天的,你不進來躲外頭乾啥?”宋菊花出去把她男人喚了進來,卻見他一臉的遲疑和為難,當下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咋了?出啥事兒了?茂林和修竹呢?”
“他倆好著呢,沒事兒想不到咱們。”程勝利隨口應了一聲,遲疑了很久,才再度開口,“菊花啊,我跟你說個事兒,我年後可能要去外地了,先去京市念三個月的黨校,然後直接調職,當然是升職,可就是…”
“京市啊!這個好,咱們一起去吧,彆管那倆蠢兒子了,對了,記得帶上爸媽一起去。”
啥叫瞌睡來了枕頭?這就是了!!
程勝利一臉的懵圈。
“那你的店怎麼辦?你不是買了好幾個鋪麵嗎?咋辦?咱們兒子咋辦?他倆一個剛結婚,一個剛談了對象,不管了?還有…”
“去京市!他倆要去就一起去,不去拉倒。我的店鋪回頭看看有沒有人接手,沒就算了,直接賣掉,賣不掉讓人幫著收租金,我重新去京市打拚!”宋菊花頓時沒了早先的灰心喪氣,意氣風發的表示,“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你…”程勝利一陣哽咽,感動得眼眶都紅了,一把握住了宋菊花的手,“媳婦兒,你對我真好。嗯,咱們一起去京市。”
程家那頭,老倆口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退休了,身子骨倒是極為不錯,最近更想著抱曾孫子的事兒,萬萬沒想到,兒子兒媳說一出是一出。當然嘍,這事兒也是國家需要,在老倆口的心目中,再沒有什麼比國家更重要了,可兒子兒媳都走了,他倆也跟著走了,曾孫子生出來以後可咋辦呢?
還沒有生孩子打算的程茂林夫婦和尚在戀愛階段的程修竹:…爺奶你們可能是想太多了。
雖說是年後才打算出發,而且就算要出發,估計也是程勝利先走,其他人則在辦妥完一切事情後,再慢慢北上。不過,既然是已經定下來了,宋菊花回頭就給京市打了個電話。
打的是電器行的電話,趙紅英忘了告訴閨女,家裡按了電話。
於是,接電話的人變成了春芳。
得知小姑姑要來京市發展,留守電器行的春芳立馬叫
了春梅過來,姐倆一起聽電話,嘰嘰喳喳的敲定了合作事宜。
女孩子嘛,誰不喜歡漂亮衣裳?早先她倆是打算跟著大偉學習做生意,又不是想著搶生意。雖說電器這一行的利潤相當不錯,可那也沒有漂亮衣服來得吸引人。正好,小姑姑有經驗,她倆也被大偉純放養式的教學法給曆練出來了。
三人一拍即合,當下就決定由人在京市的春芳和春梅先去尋找合適的鋪麵,等年後宋菊花過來了,再正式開始做生意。
宋菊花一點兒也不介意帶著倆侄女做生意,畢竟她能發家,還多虧了強子和大偉一開始義務幫忙提供貨源以及送貨,雖說後來穩定下來後,就沒再麻煩這倆大侄子,不過能跟南方服裝廠老板搭上線,全靠了這倆。
再說了,宋菊花還是很願意相信強子和大偉的調教能力的,當哥的這麼出色,一直帶在身邊的妹子還能差到哪裡去?就算不懂也沒關係,她堅信自己帶得出來!
一切搞定,因為談得太愉快了,宋菊花掛掉電話後,才忽的想起她忘了說,讓倆侄女通知趙紅英,她年後上京
的事兒。當下,她趕緊去了個電話,然後就得知了這個無比悲傷的消息。
“啊?姑你不知道小叔家裡裝了電話?難怪你打店裡的。來,我說,你記下,小叔家的還有我家的,都記下。”
記兩個電話當然沒問題,可宋菊花依然很悲傷,總覺得,這半年裡大概是她單相思了,她想著親媽,親媽恐怕並不想她。
可再怎麼著也得繼續打電話,在撥通了電話後,宋菊花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一個沒忍住,問出了心裡的大實話:“媽,家裡裝了電話你咋不告訴我?你有惦記我嗎?”
“惦記,惦記,咋就沒惦記了?我惦記你,就跟你惦記茂林、修竹哥倆一樣。”趙紅英回答得那叫一個乾脆利索,還不忘提醒閨女,“你年後過來是吧?那你記得過年看春晚,一定要看啊,臭蛋今年會上春晚,還有你大嫂,她也去,上不上台我就不知道了,臭蛋肯定上台,肯定有鏡頭。你千萬記得要看啊!”
及至掛了電話,宋菊花還是沒能第一時間回過神來。
問題來了,她媽惦記她就像她惦記自家倆蠢兒子一樣?可她並不惦記倆蠢兒子啊!!
還有,她怎麼記得自家考上電影學院要當演員的人毛頭呢?啥時候變成臭蛋了?就臭蛋那破記性,上春晚直播能行嗎?!
宋菊花開始懷疑起了人生,而在不遠處的老家村子裡,也有人正在懷疑人生。
扁頭同誌決定離家出走,年後就走,領了壓歲錢就走。而且這回他是真正的離家出走了,不是待在村子裡,而是走出村子走向未來…咳咳,縣城。
他都盤算好了,年後能收到一筆不小的壓歲錢,他奶也會給的,人在京市沒問題,不是還有郵局彙款嗎?這個套路,他們老宋家全體人員都熟。到時候,年後村裡一定很熱鬨,走親訪友的,哪怕他奶等人都跑了,這裡還是有不少親戚的。然後他就跑,一口氣跑到縣城裡,投奔他姑!!
為啥突然想起他姑了呢?隻因前不久,村裡外出打工的人幫著捎帶了包裹過來,裡頭有好幾件簇新的羽絨服,還有吃的用的,全是給他和宋東宋西的,還包括三個壓歲
包,每個裡頭都裝了五十塊錢。
一時間,扁頭對宋菊花的好感度蹭蹭的往上漲,他絕對不會想到,這是因為那陣子看著店裡全是一家子過來買衣服,宋菊花想媽的心情攀登到了最高峰,可她又不喜歡她三哥三嫂,思來想去,就把滿腔的思念之情轉移到了仨蠢侄子身上。
聊勝於無啊,再說了,羽絨服是很貴,壓歲包也不小,可充其量也就這麼回事兒,她現在生意做大了,哪個月不是千八百塊的收入?小意思。
誤會就是這麼產生的,等扁頭年後興衝衝的跑去了縣城裡…
人生就是如此的無奈。
而在扁頭被紮心之前,袁弟來先感受到了來自於全世界的滿滿惡意。
臭蛋要上春晚了,趙紅英當然會幫著做宣傳,她都懶得跟自家那幾個蠢貨說話,直接叫趙建設接電話,讓他務必要通知親朋好友,大年夜一起看臭蛋上春晚。
趙建設領了太後懿旨,二話不說立馬照搬。
他姑是北上了,可他爹還在身邊舉著鞋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