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連下三天暴雨。
街口的下水道堵塞, 淹了大半條人行道。路邊的小學準時響鈴,校門口走出一隊又一隊半人高的小豆丁,齊刷刷背著口號。
有粒小豆丁頂著帽子, 刷的一下從隊伍裡飛出!
“班長,”女老師後知後覺發現, 裝追的時候卻已經追不上,急切問:“剛才跑出去的小朋友是誰?班長你知道嗎?”
“報告老師, ”孩子童稚的聲音奶聲奶氣, “是魏準。”
魏準從車縫間跑過去, 避開人流。
他熟稔找到一家文具店,從兜裡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零花錢, 踮起腳格外費力的拍在櫃台上, 喊:“老板。”
明明是個小孩,喊話的腔調倒是比大人還要沉穩幾分。
老板從報紙裡抬起頭, 沒看到人, 又站起身低頭看, 才注意到櫃台前的小豆丁。
“誒呦,小準啊。”他笑起來, “今天怎麼自己過來了?你家裡人呢?”
魏準沒吭聲。
“外麵天氣不好, 待會說不定要下雨,你要不在我這裡先避一避?”老板說。
“不, ”魏準攔到他麵前, 黑漆漆的眸子盯向他, “我不買東西, 我想問您件事。”
老板失笑:“你問, 我不要你錢。”
“附近有沒有三十塊錢一晚的酒店?”魏準說:“或者其他包吃住、收童工的地方也可以。您在這片住久了, 應該知道。”
他從老板嘴裡得知小學門口有家發廊, 收童工打下手。
魏準拎起書包往外跑,
他注意到校門口有一輛車停著,經常來接他的司機正拿著手機打電話,八成是要打電話給魏深,告他第數不清次離家出走的狀。
魏準癱著小臉,把校服外套兜在腦袋上,悶聲不吭從陰影裡走。
周圍有好多人,他繞七繞八,兜在頭頂的校服不知覺中掉了下來,擋住視線。魏準抬手的時候,猝不及防撞上個人。
他撞得整個人往後倒兩步,
又被人扶住。
魏準麵無表情說了聲謝謝,扭頭準備繞開。
“小朋友,你是擁有什麼透視的本領?繞開了那麼多人,怎麼就偏偏撞上我了?”青年語氣認真,聽起來像是真的在跟他一個小孩較勁。
嗓音倒是很好聽,乾淨溫柔,在周遭嘈雜的鳴笛聲裡變得不大真切。
魏準扯下校服,毫不怯場的要跟這個大人講道理。
陰天。
烏雲密布的天幕投不出光,周遭暗灰色的樓和牆壁密布視野。青年長得白淨,鹿眼黑白分明,比他身邊很多小孩的眼睛都要清澈乾淨。
他彎腰盯過來,氣質溫柔又脫俗。
“小朋友,”這人笑起來,“你叫魏準,對不對?”
·
許淨洲記得自己在睡覺,
他睡之前,魏準還在跟他講以前的事,說他小時候長得還算可愛,很招人喜歡。
許淨洲盯著麵前這個小團子,覺得這個形容很中肯。
小團子冷冰冰問:“你是誰?”
他說:“許淨洲。”
“我叫魏準,”小團子依舊冷冰冰,“很高興認識你,”
許淨洲:“……”
他下句話還沒出口,這小家夥就又貓著腦袋竄出去,小炮仗似的。
許淨洲把人薅回來,“你還真要去發廊當童工?”
魏準被他揪著後衣領,倒是一點不輸氣勢,黑漆漆的眸子注視他,喜怒不形於色,“你是半仙?怎麼知道我要去乾什麼。”
許淨洲跟他講道理:“那種地方不安全,”
“哦,”魏準倒像是認可他的話,真誠發問:“那你安全嗎?”
許淨洲:?
“先生,我可以給你打工。”小孩有板有眼,有待商榷的語氣:“做什麼都行,但您要包我吃住。我不要零花錢,”
許淨洲:“……”
魏準:“另外,拐賣小孩是犯法的。”
這時候的魏準已經在魏家呆了段時間,
他年紀小,本來就意識不到什麼豪門不豪門,隻知道這個新地方讓他待得渾身不舒服,身邊每個小孩都管他叫私生子,保姆都說他媽媽下流。
他見到了所謂的父親和母親,
然而見第一麵時,對方甚至沒有給他喊聲父親的機會。
魏準想得很清楚,
他才不要在這種憋憋屈屈的地方待下去,他要自己出去單乾。
結果單乾路上的第一步就卡住了,
還卡在這麼個漂亮的大人身上。魏準篤定這人就是看他小,好欺負逗他玩,被他嗆兩句就會放他走了。
卻沒想到,
幾秒後,許淨洲站直身,薅住他後衣領,“行啊,我包你吃住。”
魏準:?
他被薅的難受,掙紮,“你不要這麼薅我,你看哪個大人像你這樣?”
“你啊,”許淨洲冷笑,“你可沒少這麼薅我,怎麼?要跟我雙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