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如刀鋒般銳利,刺進馮侍郎的心肺。
馮侍郎臉上的肌肉劇烈的抖動了幾下。
他的記憶忽然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夜。
馮綸慘死的噩耗傳到京城,馮夫人當場暈厥。他這個做父親的,在書房裡痛哭失聲。雖然馮綸被過繼給了弟弟,又在平江府祖宅長大。可畢竟是他的親骨肉啊!
而且,馮綸天資出眾,聰慧過人,科舉得意。他一直以幼子為傲。
馮綸的死,定然和江南總督曹振脫不了乾係。
一個曹振不可懼,可怕的是曹振是宮中曹貴妃的嫡親胞弟,是慈寧宮曹太後的親侄兒,也是漢王殿下的親舅舅。
曹家出了一位太後一位貴妃,富貴至極,權勢滔天。隆安帝對外家也十分親近。曹氏一族,在朝中做官的不下二十多人。
這些曹家子弟,有外放做知府通判的,有的在京城六部當差。曹振官職最高,做著二品的江南總督。再加上宮中有太後貴妃撐腰,勢力龐大。
這滿朝文武,有敢招惹皇室宗親的,卻沒人敢和曹家對上。更遑論他一個區區禮部右侍郎了。
他不能因為馮綸的死,讓馮家上下一同跟著喪命。
這一樁命案,隻能不了了之。背後的黑暗和龐大的內幕隱情,也隻能隨著馮綸一並邁入地下。
這三年來,他每次想起無辜枉死的兒子,就會來書房,將馮綸的信慢慢看一回。心痛一回難受一回,再將信放回匣子裡鎖好。
就連馮夫人也不知道。
他一個人獨自藏著這個秘密,如飲一杯苦澀的黃蓮。心中的痛苦,又有誰人知道?
這個混賬丫頭,憑什麼張口就來指責他?
馮侍郎狠狠地盯著馮少君,將聲音壓低:“這樁命案,背後有重重隱情。你一個黃毛丫頭懂什麼!”
馮少君哂然冷笑,目光銳利如刀,洞悉馮侍郎心中所有的陰暗:“什麼隱情,什麼顧慮。伯祖父就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無非是權衡利弊,壓下命案,向曹家低頭,苟且求生罷了。”
“哦,對了。伯祖父還擅長聯姻結親。”
“當年小姑母嫁給康郡王,伯祖父從四品郎中升到了三品侍郎。兩年多前,又將少梅堂姐嫁給了跛腿的謝姐夫,和吏部尚書做了姻親。”
“如今,巴巴地將我接回京城,又是想做什麼?”
“莫非是相中了秦王府裡那位病秧子小郡王,想將我這個孫女嫁給小郡王衝喜?”
“我父親最後一封信中,央求伯祖父照看我。原來,伯祖父就是這麼照看兒子的遺孤!”
馮侍郎:“……”
以馮侍郎之心黑臉厚,此時竟被馮少君譏諷得耳後發熱。
再心狠無情的人,內心也有軟弱之處。馮侍郎唯一的軟肋,就是死去的兒子。
心中所有的陰暗算計,皆被揭穿。
這一刻,馮侍郎就像失了殼的蝸牛,脆弱又狼狽。
他甚至忘了追問馮少君為什麼會知道他心中的盤算,軟弱無力地為自己辯解:“秦王府的小郡王,確實自小病弱。不過,他是正經的天家皇孫,身份矜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