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泊雪撓頭:“可惜我們不懂煉器。”
他說著鈍鈍停住,目光一轉,居然瞥見謝星搖若有所思。
溫泊雪小小吸口冷氣,傳音入密:“你的遊戲……不會還能煉器吧?”
“當然不能。”
謝星搖抱緊手中狐狸燈:“隻不過,遊戲裡能自製防彈衣。”
防彈衣,利用二十一世紀高強度纖維製成的護身神器。
碧流石用在防彈衣上或許有些浪費,但……順著這個思路想,如果將防彈衣的複合型結構與修真界的天靈地寶彼此融合,能不能造出一件舉世無雙的保命裝備?
謝星搖把這個計劃默默記在識海中的小本本裡。
這條長街燈火通明,已引來好幾個魔修巡視徘徊。此地不宜久留,幾人商議一番,來到城郊一處百姓群居的巷道。
這地方居民繁多,家家戶戶亮著燭火,由於地處偏遠,鮮有妖魔在意。
月梵登上房簷,抬手抓一捧虛無縹緲的月色;溫泊雪無言仰望浩瀚無垠的雪空,不知獨自想些什麼;晏寒來被謝星搖硬塞了一個小燈籠,正把它抱在胸口,滿目儘是嫌棄之色。
謝星搖坐在黑壓壓的簷角,放飛手中圓鼓鼓的狐狸燈籠,看它一點點緩慢升空,身後的大尾巴搖搖晃晃。
抬眼的時候,發覺雲湘望著漫天飛燈怔怔出神。
感受到她的注視,少女恍然回神,紅著耳朵與她倉惶對視。
“怎麼了?”
謝星搖笑,向她靠近一些:“你很喜歡落燈節?”
“嗯。”
雲湘摸摸耳朵:“我在落川的時候……”
她語氣遲疑,說到一半便抿唇停下,不知應當如何繼續。
謝星搖卻是不甚在意,右手托起下巴,對上她怯怯的雙眸:“雲湘,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們呀?”
雲湘好似炸毛的貓,飛快抬眼,又迅速低頭,猶猶豫豫好一會兒,才用唯有二人能聽見的語調低聲道:“其實——”
她眼睫一顫:“我是偷偷溜出來的。”
謝星搖微愕:“咦?”
她下意識覺得驚訝,因為原文裡從未提及這一茬。
但細細想來,很多細節都有著古怪的貓膩,譬如雲湘身為須彌大祭司,身側卻並無護衛跟守;又或是她的穿著打扮隨意至極,很難與位高權重的大祭司彼此相稱。
“其實也不算偷溜,但是……”
她說得吞吞吐吐,耳朵越來越紅,直至最後,泄氣般握了握拳頭:“我沒有信心。”
謝星搖恍然:“因為這次與魔族的對戰?”
“算是吧。”
雲湘聲音極小,怯怯與她對視一瞬:“大家都說須彌教大祭司定是神通廣大、不懼妖邪,但其實……我根本不是那樣。”
謝星搖沒說話,靜靜聽她小聲傾訴。
“我年紀不大,膽子也小,壓根沒有傳聞裡那樣的決心。”
她坐在房簷,半邊臉頰埋進臂膀,望向謝星搖時,唯有一對杏眼灼灼生光:“想到那些魔族,我甚至會害怕……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做,更怕搞砸。”
身邊安靜了半晌。
街巷之中人來人往,隨處能聽見嘈雜人聲。他們所在的房簷風雪皆寂,偶有風聲蕭動,更襯出夜色靜默。
“我知道。”
謝星搖忽然說。
“我小時候,也被家裡人寄予了厚望。”
她側著腦袋,眼中倒映出連綿火光,平日裡那麼一個隨心所欲的人,如今輕笑著抬眼,火光儘數融在瞳孔,如同蜂蜜或琥珀,溫柔得過分。
雲湘眨眨眼,被她眼神看得一呆。
“我家沒有須彌那樣厲害,但……”
謝星搖斟酌一瞬措辭:“家規很嚴。爹爹娘親一輩子順風順水,自然也希望我能出人頭地,小時候彆家孩子都在玩耍打鬨,我卻被送去學這學那,萬事總得做到最好。”
“其實很多事情我並不喜歡,每天學得很苦很累,但當時年紀不大,滿腦子裡想的,都是不能讓爹娘失望。”
謝星搖笑:“忽然有一天,我站在鏡子前,不知怎麼就想,我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她討厭一切儘善儘美,更不喜歡端著架子苦學書法樂器,隻為能被旁人稱道一句“優秀”。
那樣的生活了無生趣,連自己都覺得茫然無措,不知道應該為了什麼而活。
之後接觸《一起打鬼子》,這種隨心所欲的荒謬遊戲,算是她發泄壓力的一種叛逆途徑。
“你想要的又是什麼?”
雲湘抬眸,聽身邊年紀相仿的姑娘輕言出聲:“不去想旁人給你的壓力,也不去想須彌教大祭司的名頭,身為雲湘,你願意去做什麼?”
遠處一簇煙花炸開,照亮少女精致側顏,雪光流轉,不知何處鳳簫聲動,煙火飛散如星。
入眼是城池百裡,萬家燈火,全城之人的祈願隨風蕩入夜色,遙遙寄與一輪明月。
身為雲湘的她,熱愛著這座城、這片土地。
她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和事。
“更何況,不要害怕。”
謝星搖眼尾微揚,勾出一個小小的笑弧:“有我們陪著你呀。既然是同行的夥伴,我會保護你的。”
她言罷仰頭,望一眼天邊飄搖的火光,轉而垂下長睫,莞爾張開雙手:“抱一抱?”
一種令人安心的溫柔。
雲湘靜靜與她對視,不知為何喉頭一哽。
受寵若驚的小姑娘耳垂泛出微微紅潮,笨拙伸出右手,尚未觸及謝星搖,便被後者順勢攬過,拍拍脊背。
有那麼短短一瞬間,少女溫暖的氣息裹挾全身之時,那些困擾她許久的恐懼、憂慮與悲傷,儘數化作雲煙消散。
“之後……”
雲湘輕輕吸一口氣,生澀抬手,環住她腰身。
她不知想到什麼,語氣有些難過:“就見不到你們了。”
“就算這次分開,也總能再見的。”
謝星搖摸摸她腦袋,笑意溫和,帶著幾分少年意氣的狡黠:“悄悄告訴你,因為修真界是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