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哄他。(2 / 2)

沒心沒肺。

始亂終——

晏寒來止住思緒。

他仿佛一刀紮在棉花上,來不及開口,便見謝星搖毫無留念行至舟門之外,未曾回頭。

纖細靈巧的少女穿了紅衣,步入春光時豔如火,再一眨眼,已然到了月梵、溫泊雪與韓嘯行身邊,不知嘰嘰喳喳說些什麼。

而他獨自站在陰影下,同所有人隔出天塹般遙不及的距離。

喉嚨裡沒來得及出口的話,被晏寒來儘數咽下。

他一有自知之。

淩霄山皆是百裡挑一的天之驕,而他來曆不,不過一無門無派的野路,加之性情古怪孤僻,定會被他們排斥在外。

畢竟連晏寒來本人都極其厭惡這種性。

他方居然生了一絲不應有的念頭,以為謝星搖會同他說更多。

幾天而已,他快被慣壞了,忘記自己是什麼德行。

耳邊如血的紅墜無聲輕搖,少年自嘲揚起嘴角,眸色晦暗中,瞥見溫泊雪轉身回首,好心他:“晏公,你怎麼還不出來?”

當他近,一行人噤若寒蟬,不再如方那般竊竊私語。

“晏公是淩霄山的新客,上回咱們來去匆匆,沒來得及帶你四處賞玩。”

他將情緒隱藏得極好,溫泊雪沒察覺異樣,溫聲笑道:“今日天氣正好,不如由我領著你逛逛吧。”

鬼使神差地,晏寒來看一眼謝星搖。

她立於溫泊雪身後,正與月梵暗暗交換眼色,不知傳音入密說了哪些悄悄話。

許是感受到他的注視,謝星搖迅速收斂神態,極快同他對視,禮貌笑一笑,繼而把目光移開。

晏寒來淡聲:“不必。溫道長近日辛勞——”

“我不辛苦!”

溫泊雪積極得一反常態:“晏公態度如此冷淡,莫非不把我當作朋友?”

甚至開始了不講道理的道德綁架。

“偶爾多出去,有助身體健康。”

韓嘯行頂著一張冷酷刀客的俊臉,口中台詞卻與之大相徑庭:“年輕人莫要總待在房間,得出來見見光透透氣。”

謝星搖頷首插話,溫泊雪身後探出腦袋:“淩霄山景色不錯的。”

晏寒來:……

最終還是被溫泊雪帶在了身邊。

誠如他們所說,淩霄山廣袤壯闊,有靈氣聚攏,放眼望去浮光漫天。

群山綿延千百裡,雲霧渺然無息,林籟泉韻裡夾雜聲聲鳥鳴,清脆響起,旋即消散於滿目的浮翠流丹。

溫泊雪是合格導遊,山門借了隻供人禦駛的仙鶴,自山北行到山南,一路上話沒停過。

他表現得如此熱情,饒是毒舌如晏寒來,也不便說出多麼諷刺的惡語,隻能對方滿嘴跑馬,偶爾笨拙應和幾聲。

不知不覺,天色已入傍晚。

“天快黑了。”

溫泊雪說得口乾舌燥,咕嚕嚕往喉嚨灌去一大口水:“晏公,時候不早,我送你回梅屋居。”

仙鶴展翅,掀起陣陣回旋清風。

時值春日,山中一派生機勃勃,晏寒來無言出神,溫泊雪繼續道:“晏公,你會不會覺得我們有點兒煩?”

他聞聲側目:“道長何出此言。”

“我方仔細了,平日裡的時候,我們好像過分鬨騰了些。”

白衣青年坐在仙鶴背上,心覺不好意思,摸摸後腦勺:“在朔風城,還讓你不得不卷進稀奇古怪的鬨劇裡頭。”

晏寒來搖頭:“無事。”

溫泊雪如釋重負:“你覺得沒事好。晏公若是無聊,大來找我們說說話,尤其謝師妹——”

他說著稍稍停住,似乎斟酌了一會兒用詞,片刻後再開口:“她關心你的。”

謝星搖。

晏寒來低眉哼笑,目色微冷,未有多言。

仙鶴淩空,快抵達梅園所在的山頭。

溫泊雪揮手同他道彆,似是到什麼,臨彆前認真囑咐:“晏公,天色漸黑,注意安全。”

隨即便是仙鶴聲清嚦乍起,白翅高揚,消失於夜色中。

晏寒來斂眉轉身,望身前幽寂的小路。

目力一日不如一日,此刻太陽落山不久,天邊餘霞散去,當他抬眼,隻覺一切景象都格外模糊。

這具身體,不知還能挺到什麼時候。

少年心生煩躁,手中現出一把小刀,被他隨意輕輕揚起,熟稔劃在掌心。

熟悉的疼痛緊咬神經,抵消不少煩悶燥意。晏寒來合攏手掌,不讓鮮血落下,弄臟道路。

暮色四合,他唯能見到眼前蜿蜒的小徑,道路漫無儘頭,好似張開血盆大口、靜候獵的野獸。

鼻尖縈有幽然梅香,惜梅樹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團團白影,看不清晰。

晏寒來默不作聲,邁步往前。

其實今時今日的處境已算極好,他雖目不能視,卻不必擔心妖獸邪祟的侵擾,不似獨身在外的時候,夜夜過得混亂不堪。

少年足步輕緩,一襲青衣融入沉沉夜色,踏出第一道腳步時,莫名感到耳邊吹來一陣冷風。

晚風拂動額前碎發,為視野籠上一瞬陰影,再眨眼,碎發乖乖垂落,陰影隨之散去。

晏寒來卻凝息怔住。

——如同白晝降臨,當他上前的一刻,身側棵梅樹驟然亮起。

瑩亮燈光映照出朵朵寒梅,月色清幽,與黃的燈火重疊交錯。

夜色是四處飄蕩著的水波,梅枝雪白,燈影澄黃,而他好似行於水底,一團斑駁光影另一處亮色。

混沌視野漸漸趨於晰,平日裡刺蝟般的冷戾少年,忽而有了一刹的手足無措。

晏寒來繼續前行。

側梅樹似乎同他皆有感應,每每邁步前,都會有盞燈隨之亮起。

於是昏黑暗淡的小路逐漸被光影浸透,張開嘴的巨獸倏然無蹤,他看清了夜色中的每一處事——

包括道路儘頭的最後一棵梅樹上,正悠閒坐在枝頭的人影。

燈光被掛在梅樹的枝椏,映亮每一片花瓣。花瓣單薄,被白光渾然浸透,匆匆一瞥,猶如懸於樹梢的萬點繁星。

而那人置身於通流光裡,斜斜倚靠在樹乾,望見他到來,露出貓一般得意洋洋的神色,揚唇一笑。

豔,張揚,不講道理。

四下無聲,晏寒來見胸腔裡輕顫的心跳。

他早該到,當時謝星搖欲言又止、匆忙他身邊離去的古怪神色,溫泊雪過分熱情的邀約,還有他們聚在一起的絮絮叨叨。

他目力殘損,謝星搖一直知道。

這是……哄他?

掌心的傷口隱隱生痛,晏寒來下意識用力握緊,在隨之而來的劇痛裡,勉強穩下心神。

他有些倉促地側開視線。

“彆太多,我沒那麼好心。這是——你在飛天樓裡救我的報答。”

謝星搖小腿悠悠一晃,枝頭紅裙輕盈落地,驚起滿樹繁花如雨下。

她語氣漫不經心,目光卻是稍稍上揚,悄然打量對方麵上的神色,佯裝不在意地他:“飛舟那件事……還在生氣呀?”

其實他未那件事覺得生氣。

或是說,即便後來當真有些心煩,也絕非為狐狸的那聲嗚鳴。

晏寒來垂眼:“未曾。”

謝星搖麵色不改,悄悄卸下緊繃的氣力。

“我和月梵師姐大師兄費了好大功夫,把每棵樹都掛上感應燈的。你入夜目力不佳,現在應該能看清了吧?”

遙遠的人影一步步靠近,當她腳步聲響,人之間的黑暗也隨之亮起。

滿地落花紛亂,破碎的光影亦是紛然,星河漫流,謝星搖來到他身前。

晏寒來避開她目光,對方卻不依不撓,腳步輕挪,湊到他眼前四目相對:“你有沒有高興一點兒?”

她好煩。

少年心煩意亂,說不出更多言語,恍惚間嗅見清新薄荷香,喉頭微動:“多謝。”

話音方落,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愉悅揚唇,鹿眼澄澈,暈開蜂蜜融化般的柔暖微光。

心口如被絨毛掃過,抓心的輕癢渾然彌散,讓他蹙起眉心。

有生以來頭一回,晏寒來覺得夜色太亮,一切隱秘之無處藏,灼得人煩躁不堪。

“那是高興了。”

謝星搖白他彆扭的性,眉眼彎彎湊得更近一些,帶著幾分晏寒來熟悉的、惡作劇般的得意輕笑,尾音如鉤微揚:“高興的話,笑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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