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師兄扯了下嘴角:“我們修為有限,留在這兒太危險了。”
“留在這兒確實危險。”
月梵生有一張清冷出塵的臉,實則性子最莽,膽子也是最大,聞言正色:“那幾個劍宗的道友也在城裡,如果他們搶先攻破妖魔老巢,我們就沒分數拿了。”
姚師兄:……?
啊?啥啊?你的“危險”是這種意思嗎?
“事不宜遲!”
顧月生摩拳擦掌,揚唇一笑:“姚師兄,你知道哪兒是邪祟最多的地方嗎?”
*
姚師兄覺得很離譜。
城中百鬼夜行,處處殺機,他隻想儘快離開,身邊的同門師弟師妹卻個個興致勃勃,跟不怕死似的。
他雖然也能選擇獨自前往城外,但是吧……
這鬼地方九死一生,與其讓他一個人瞎轉悠,還不如乖乖跟在他們身邊。
出乎意料的是,這群師弟師妹很厲害。
尤其是那個身穿黑衣的少年,出手從不遲疑,每次掐訣都是殺招,周身囂張的氣焰又冷又烈,甚至要遠遠勝過城裡的妖魔。
他跟在隊伍最後,名為“雲襄”的少女看上去最為柔弱,從頭到尾沒出手,一直護在他身旁。
想必她也是個被保護的對象。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城中的高樓。
此樓名為“摘天”,曾是人族尋歡作樂的好去處,如今被妖魔占領,常人一旦踏足,死無葬身之地。
感受到無比強烈的邪氣,姚師兄打了個哆嗦。
“這裡麵,是人族禁地。”
他瑟縮一下:“樓裡的妖魔皆是金丹元嬰修為……我們打不過的。”
話雖如此,終究還是隨他們入了樓。
摘天樓中群魔聚集,處處可見邪祟拂掠而過的虛影,剛進門,便有濃烈死氣迎麵而來。
緊隨其後,是一擁而上的魑魅魍魎。
群魔出動,護在他身前的眾人紛紛陷入纏鬥。姚師兄自知修為不高,怯怯往角落裡縮了縮。
“不好。”
曇光右眼一跳:“姚師兄一個人待在那兒,不會遭到邪祟突襲吧?”
話音方落,便聽一聲悶然低吼。
一隻麵目混沌的鬼怪自陰影浮起,向姚師兄所在的方向猛地靠近!
它速度飛快、來勢洶洶,姚師兄被徹底嚇傻,哪裡顧得了三七二十一,腳下一軟,整個癱軟下去。
“糟糕了!”
曇光倒吸一口冷氣:“姚師兄、姚師兄不會被它吃掉吧!”
又是一句話剛剛說完,鬼怪逐一擊破姚師兄的護身術法,張開血盆大口,即將把眼前的男人吞吃入腹。
不好。
形勢危急,曇光心口用力一震。
險些忘了,他是個超級無敵巨大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命中注定一樣。
再加上他之前和天道徹夜長談,多多少少暫時沾染了點兒天道的氣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這簡直是一張被天道開過光的嘴。
等等。
小和尚蹙了蹙眉。
命中注定的烏鴉嘴,效果如此立竿見影……如果不是用在隊友身上呢?
福至心靈,曇光驀地開口:“救命啊!那個邪祟,不會被姚師兄反殺吧!”
謝星搖聽懂他的用意,順勢抬頭。
但見角落中殺機四起,姚師兄步步後退,眼看命懸一線,忽然如遇大赦。
——他、他還有生路!
差點忘了,臨行之前,師尊在他口袋裡塞了張救命的符籙,可瞬殺一隻元嬰修為的邪魔!
生死攸關,男人匆匆抬起右手,符籙爆開奪目法光,鬼怪消散無蹤。
“哇——”
月梵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傳說中的,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烏鴉嘴也有大用處?”
謝星搖不由稱奇:“唯物辯證法,誠不我欺。”
再轉瞬,又聽曇光試探性道:“從背後偷襲顧月生的那隻邪祟,位置那麼危險,不會出事吧。”
他們一路打一路上樓,顧月生已經到了三層。
在他身後,一團血魔化作黑影,站在長廊的扶手旁緩緩靠近。
正要向前撲去,卻見顧月生一個趔趄,在其他妖魔的威壓下後退幾步。
——於是恰好跌在它身上,將它往後一撞。
扶手之後,唯獨剩下空氣,再沒有用來踏足的地板。
從三層邊緣被用力一撞,血魔直直跌落、墜在一樓的刹那,發出一聲令人心疼的悶響。
月梵:……
謝星搖:……
反向烏鴉嘴,坑死對手保隊友,你值得擁有。
他們幾人一路上行,摘天樓裡皆是殺人不眨眼的邪魔,哪曾受過這等委屈,時刻準備伺機而上,給他們一個教訓。
躲在牆角的血魔,就是其中之一。
他觀察許久,已經找到了最好的突破口。
黑衣少年殺得最瘋,白衣青年、持刀法修和女劍修實力也不弱。
紅裙姑娘年紀最小,應該不難對付,除此之外,還有跟在她身後、被喚作“雲襄”的少女。
沒錯,就是她。
血魔嘶嘶一笑。
這少女纖細瘦弱,一直沒怎麼出手,毋庸置疑,是個受人保護的弱者。
也是此時此刻,它最有可能殺掉的人。
血魔心中一聲冷嗤,在刹那的光影中,身如離弦之箭,陡然上前。
他動作飛快,完全不留反應時間,在血魔的設想裡,此舉不動聲色,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察覺。
出乎意料地,雲襄第一時間就探來了視線。
應該……隻是巧合吧?
這少女不過是個時時刻刻受人保護的嬌小姐,怎麼可能發現他的突襲——
血魔的利爪已經伸向雲襄。
電光石火的一刹,血魔在她眼裡,見到了一絲無可奈何的決意。
還沒反應過來,便有浩瀚靈力如浪如潮,洶湧得不可思議,轟然打在他胸膛。
血魔:……?
汝娘的,他不懂,真的不懂。
這到底是為什麼?今日闖進摘天樓的,究竟是群什麼人?
血魔又一次重重倒地,雲襄收斂靈力,聽身邊的謝星搖道:“沒事吧?”
她溫和笑了笑,搖搖頭。
百年前能成為須彌教大祭司,她已是天賦異稟、實力超群。
如今身體中的重創漸漸恢複,經過多年修行,於她而言,元嬰級彆的幻境不過小菜一碟。
她已經很努力地不出手,小心翼翼保證其他人的遊戲體驗了。
倒在地上的血魔抽搐兩下。
為了不被幻境外的人察覺真實身份,雲襄沒用須彌教的術法,出手也極為克製。
他身受重傷,萬幸保住一條命,狼狽爬起身子,眼見謝星搖拿出一把漆黑長柄武器,暗暗咬牙。
他絕不能死在這裡。
目光一動,血魔森冷笑笑,咽下口中鮮血,飛快靠近距離最近的月梵。
他的修為已到元嬰,身前的人族修士,不過金丹而已。
血魔有信心能製住她。
“彆過來。”
鼻尖是熟悉的血肉香氣,他饑腸轆轆,隻想吞吃入腹,隻可惜,現在不得不忍。
此地不宜久留,血魔右爪刺在她脖頸,左手打出一個響指。
響指清脆,在他身後的窗口,應聲襲來一陣疾風。
隨風而來的,是一隻巨大青鳥。
謝星搖舉起狙.擊.槍,默默對準他腦門。
“你們彆耍花樣,讓我離開這兒,否則這女人小命不保。”
血魔獰笑,領著月梵踏上鳥背:“你,駕馭它。”
他右手抵著她脖子,注意力更是時時定在身後,防止謝星搖等人的突然襲擊,這種情況下,哪能控製青鳥。
月梵:“喔。”
給遠處的謝師妹遞去一道視線,月梵挑眉:“這是傳說中難得一見的青鳥嗎?”
血魔皺眉:“彆廢話!”
“好好好。”
識海中的遊戲界麵悄然浮現,月梵拉住韁繩,眼角浮起興奮笑意:“那你可要抓緊了。”
——用《卡卡跑丁車》控製青鳥,她還沒試過耶!
*
終於來到了摘天樓。
劍宗弟子們長出一口氣,握緊手中長劍。
自從發布任務的幻境角色遭到突襲,他們在城中輾轉多時,終於得知這座樓就是邪祟的巢穴,隻要將它搗毀,就能得到不少分數。
隻是……不知怎麼,摘天樓裡的景象,和他們想象中不太一樣。
沒有妖魔的嘶吼,也不見魍魎的身影,四麵八方靜得可怕,近乎於死寂。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淒厲哭嚎:“饒命,饒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這一次吧!”
出現了!是話本子裡所有炮灰受害者的經典台詞!
在他身前,一定站著個麵目可憎的邪魔,無論他如何求饒,都難逃一死。
邪魔作惡多端,還不束手就擒!
劍宗弟子們對視幾眼,快步向前,
可憐的受害者還在哽咽道:“我……這是我全部的家當,您儘管拿去,彆殺我、彆殺我,救命!”
聽語氣,已經語無倫次了。
這得受了多大的驚嚇啊。
至於那可恨的邪魔,一定不會接受這場交易,對於邪祟來說,殺戮比金錢更能激起興趣。
樸實單純的小弟子們心生同情,加快前進的步伐,漸漸地,終於望見聲音的來源。
等等。
好像不對。
四下寂然,能聽見一聲聲痛苦的抽泣,可那抽泣著的“男人”……
為什麼是一隻邪魔?
再看他身前,紅裙少女手中緊握一把漆黑法器,法器古怪,仍在冒著縷縷白煙。
她看著眼前的金銀珠寶,思忖著摸了摸下巴。
“可是——”
謝星搖誠實道:“我若是將你殺了,不也能得到這些寶貝嗎?”
邪魔:……
草。
小弟子:……
邏輯合情合理,無法反駁。
——但你這樣的作風和說辭,比話本裡的反派更像反派了啊道友!!!
再看另一邊,溫泊雪、晏寒來和曇光已在搜刮摘天樓裡的法器靈石。
顧月生伸了個懶腰,和雲襄站在一邊吃瓜看戲,韓嘯行拿了幾塊小點心,逐一分給在場幾人。
見到他們,修真界中赫赫有名的冷麵修羅憨厚一笑:“一起來吃?”
就,他們不是很懂。
偌大一個血氣森森的反派老巢,貌似成了這夥人狂歡的享樂窩。
還沒從震驚的情緒中緩過神來,窗邊疾風一現,劍宗弟子們見到更為悚然的一幕。
窗外暮色深沉,一隻青鳥疾旋而過,在所有人瞠目結舌的目光裡,旋轉了三百六十度。
青鳥之上,月梵笑得張狂,她身後的血魔早已口吐白沫,因恐懼瑟瑟發抖。
他想殺了她,卻做不到。
青鳥的速度如此之快,一旦駕馭的人突發意外,鳥兒失去控製,定會撞在摘天樓上。
到那時候,他也活不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從莫名其妙被撞下三樓起,他就仿佛墜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沼。
一切的起因,是他遇見了這群瘋子。
血魔真的好想問一問為什麼。
“女俠,前輩,高人。”
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曾經殺人無數的邪魔顫聲開口:“求你,慢點,再慢點。”
耳邊風聲呼嘯不止,月梵聽得模糊,飛快回頭:“什麼?你說‘來點,再來點’?”
月梵哈哈大笑:“好嘞!接下來試試空中滑翔外加旋轉七百二十度!”
月梵:“唔呼——!”
一滴眼淚,從血魔眼角劃過。
汝娘的。
——所以這是為什麼啊?!